我讨厌下雨，就像讨厌洋葱一般讨厌。
讨厌它的潮湿，讨厌它的朦胧，讨厌它滴答的声响，就像讨厌我永远晒不干的衣服一样讨厌。
南方总是多雨的。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我在房间里为人际关系烦恼，母亲在客厅为生计烦恼。
台灯的光吸引着那些趋光的小飞虫，我又忘记关窗了。用手掌啪啪拍死几只，我低头看面前被雨水打湿的课本，试图擦干净模糊的课堂笔记，因此用袖口不断按压着吸去水渍。
但是没用了。课本的纸页起了纸屑，我不小心擦破了。
母亲在外接起了一个电话，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能感知到她的情绪，很不好。我猜大概是和那个男人的财产纠纷问题，以及谁该带走家里的宝贝弟弟，谁又该接手我这个累赘。
房间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母亲似乎和对方吵起来了。
我早已习惯这种闹剧，却还是会忍不住微微颤抖，我早就没有家了。
最终，这通电话在母亲的一句怒吼的脏话下结束。
我脱下被墨水泼脏的校服，换上睡衣，然后小心翼翼推开门。她好像不在客厅里了。
将校服塞入洗衣机，然后……嗯，是按这个开关对吧……
滚筒哐哐地撞起来，我就站在原地等它洗完，然后把衣服拎出去晒，虽然这是无用功。
再放学回家时我很疲惫。
到狭窄的阳台上去摸衣服时，我能清晰感受到那恶心的潮湿触感，衣服又没有干，可是我只有两套校服，今天这套又被他们弄脏了。
母亲在客厅吸烟，烟雾笼罩着她憔悴的刻薄面容。
我犹豫了很久，才抱着校服去问她能不能买一台烘干机。
她的目光斜射过来，我感到一阵寒颤，但是我还是重复了一遍。
“家里缺钱你不懂？”
我嘴唇嚅嗫着，解释说梅雨季衣服一直晾不干，我的校服每天都要穿，买台烘干机家里都可以用。
女人站起来瞪着我，然后过来去扯我怀中的校服，在看到被剪碎的袖口和晕染的墨渍时没反应：
“去隔壁家借吹风机啊，你脑子有病吗。”
可是邻居们都不愿意和我们家交往了，唯一肯理我的是304的那个男的，他总是摸我。
……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我不想再说话了。
她还是很生气，气得莫名其妙的，等我再反应，脸颊已经火辣一片。
“你不想读书有的人是要读！娇娇气气做什么？！衣服能给你穿就不错了还想买烘干机？校服一套多贵你还搞成这样？！”
“……”
最近是流行那种里面架起钢架，外面裹着塑料布的烘干机，可是它真的不贵。
真的不贵。
校服也不是我弄脏的。
真的……不是。
手臂她们被拧出的淤青很显眼，我拿棉签沾碘伏涂。
在狭小的房间里，我一边涂伤口，一边不争气地抖。
那把美工刀放在桌面，被我抓在手里，最后还是割向了自己的皮肉。
眼泪滴到伤口会更疼。
但是我控制不住。
＊
林思甜又来找我麻烦了，这个跳芭蕾出名的女孩就是最开始排挤我的。她会拿着贴钻的PP机笑，边笑边喊我的外号。
乡巴佬，霉臭妹。
我靠在角落的课桌紧挨着垃圾桶，课桌上满是侮辱性词汇。
林思甜长得真好看啊，漂亮的星星发夹，烫卷的头发，涂着粉色唇膏的嘴唇，总是吐出一句句嘲讽的话。
男生们很喜欢她，所以她讨厌我，他们也就讨厌我。
被堵在角落扇巴掌的时候我只想死，烟头弹在我头发上，烧焦了一块。
“求求你了……”
所以我干脆剪掉了长发，剪得坑坑洼洼的，我希望她们能忽略这个丑陋的我。但是身上的霉臭味却无法消散，我不知道该怎么忽略对着我捏住鼻子，说我臭死了的同学。
我真的没有林思甜好看、没有她有钱、没有她招男生喜爱。
我是个乡巴佬，除了成绩一无是处。
……
“我想住宿。”
我对母亲说。
我无法容忍诡异的家庭环境 ，特别是男人打工回来后，和那个女人撕心裂肺的争吵声……难怪弟弟不想回家，喜欢住在学校。
母亲这次难得没有骂我，她靠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后，点点头。
“钱我给你出一半，另外的你去找你爸要。”
收拾行李入住时，我还是满怀期待的，期待着可以脱离家庭阴影的新生活。
而在我敲开宿舍门，看见里面的人时，恐惧如潮水般摄取了我。
林思甜的那些跟班，笑着望着我。
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我说熬过高一的日子就好了，我说等父母离婚我跟着某个人走就好了，我说等她们玩累了就好了。
我疼痛难眠，被踹伤的膝盖在阴雨天就会发疼，连着伤口一起，叫我苦不堪言。
被泼上水的床、撬开的宿舍柜门，她们拿着我的日记放声大笑，一双双眼睛里全是扭曲的笑意。林思甜的PP机在我脸上晃，她们笑说要发到贴吧上，让所有人都看看我这幅样子。
不要，不要。
我哀求着。
没用的，没有用的。我从学生求到老师，但是只要林思甜对着老师甜甜一笑，说我们只是在玩呀，市芭蕾舞冠军总能获得原谅。
“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林思甜总是很珍爱那双冠军奖品，一双漂亮的芭蕾舞鞋。
所以我就把它撕碎，泼上菜市场的鸡血。
然后我收获了处分，以及被踹断一根肋骨。
我说，等我死了就好了。
于是那一把美工刀沾满我的鲜血，又沾满铁锈，最后被我拿来割破一位舍友的脖子。
慌忙躲在女厕所时，我只感到轻松。
我割了很多下，几乎要把手腕割断。从动脉喷射的鲜血像涌泉。
女厕所的窗户没关，外面又在下雨。
奇怪，梅雨季还没结束吗。
我想到我童年时，我还很喜欢雨。常和弟弟一起牵着手在家门口的空地上转圈，边淋着雨边笑，奶奶就坐在门口择菜，说雨再大点就要进来避雨。
我又想到，在初中时，在城里的出租房里，我躲在房间里吹风扇，听夏末的雨洋洋洒洒，咬着五毛钱的冰棍写题。
我还想到……
算了。
窗口的雨丝飘在我的脸上，身上，还有眼睛里。
没有必要闭眼了，我也没办法合上。
我想，这场雨，
应该不会停了。
＊
【作者的话：第一篇故事的灵感来自于b站vup“鱼啾啾Jiyce”、“个人练习生阿哲”，在此表示感谢，感谢b站up主“胡一铲二号”对文章的斧正。这是我第一次的无限流题材写作，逻辑和观感可能不是很好，故事也算老套。下篇关卡我会尽力改进，感谢您能看到这里，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