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依稀，蝉声如昨。
我坐在公交车靠窗的座位，看窗外的雨景不断倒退。繁华都市的喧嚣与寂寞，一切都淹没在霓虹色的浪潮中。
晚间九点的公交车不算少，但我所乘坐的这班404路公交车已是最后一班，潮湿的车内空间挤满了人，学生也好，上班族也好，每个人都神色麻木，没有任何表情，毕竟，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操蛋。
我想要打开手机刷会儿视频，然而信号极差，连2G信号都显示微弱，我不禁咒骂几句运营商，之后便只好头靠在湿意的窗边闭目小憩。
不知过去多久，等我醒来时，车已停下，乘客们陆陆续续下车。
我注意到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就那么挤在一起歪歪扭扭地下车，有些滑稽。于是我偷偷拍了一张照，没怎么看拍下的结果，便把手机收回口袋，起身准备跟着下车。
由于是末班车，我索性从无人的前门下车，还拍拍司机前方的护栏，示意他开门。
……
我想我一定是太累了，竟看到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待我打完哈欠，揉揉眼再看去，司机已经背过身去。前门开了，我也没兴趣去探究司机到底长什么模样。
等我下车后，我不禁毛骨悚然。
我是不是坐错车了！
这里根本不是家的方向啊！
我再回头看去，公交车竟然开走了，这里没有站台，没有人烟……对了，那辆车是不是坏了！连报站的声音都没有！
我愈发觉得自己是坐了辆黑车，那黑心司机恶搞我。
等下，乘客哪去了？
方圆几里都是荒芜的地，没有任何建筑物，他们能去哪里？
我向前跑去，不小心被一块硬物绊倒，摔倒在湿润的泥土，摔了个狗啃泥！
把我绊倒的，是一块墓碑！
淦！我不会是在做噩梦吧？
“啊——”
我猛地惊醒，环顾四周。
今天是放假的第二天，我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入睡前我曾看了些恐怖片解说。
很好，别自己吓自己了，打会儿游戏吧。
比恐怖片更为惊悚的是半夜里传来的翻页声，与窗帘中敞亮的小夜灯。
狗比舍友又在偷偷卷是吧！
说好放假大家一起回家过年呢！
但很快一个颇为严峻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
三位舍友昨天就拉着行李箱早早去赶火车，那我对铺是怎么回事？
室友忘关灯了？
风吹动书页？
对铺的“舍友”似乎察觉到我的动静了，帘幕被慢慢掀开，有一张脸即将与我对上……
那绝逼不是风吹的啊啊啊啊啊！
——
“嗬！”
我再次被一杯冷水泼醒。
坐在对桌的白大褂的医生神情严肃地望着我。
“言泠，你已经第十四次惊厥了，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我……”
我正要说话，忽的神色昏沉，思绪又要被拉回去。
恍恍惚惚听见，“病人心跳要停了，快加大电流！”
我的思绪又被拉回，看见面前脸色黑得如乌云般的医生。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声音特别大，对我吼道：“别发病了，你再这样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到底什么东西在干扰你！”
我的精神被震住，暂时从那种昏昏噩噩的状态下醒过来。我有些不敢面对医生，低下头小声道：“我坐着地铁，又转公交，然后来到了一片墓地……”
“很好，咳咳咳，继续！那辆地铁是几号线，那里公交车是哪路？终点站是哪里！”
医生的嗓门很大，他喊得甚至差点喘不过气来。而我也因此精神免于衰弱，继续回忆着，抬起头对医生断断续续地说道：“是404公交车……2019年4月7号九点整最后一趟公交车。最后的终点是一片墓地……我不知道那是哪，还有车上的乘客，有老人，上班族，工人，学生……奇怪的是，他们下站后便不见人影了。”
一口气说完就将消失的记忆，我又变得特别困了。只听见医生对外边喊道，“继续加大电流，别让她睡过去！”
“医生，再电下去她可能会死啊……”外边儿传来焦急的声音。
“踏马的前面死了一百四十个患者了都是睡过去再没醒来！别管了，出事我担着！”
“哦额呃呃呃啊——”
宛如电椅般的刑罚——我的意识一片空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口水鼻涕眼泪都揉在一张脸上，过了一会儿，那种快死了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医生比我还要紧张，眉头深皱，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想说“我没事”，但是没有力气张开下颌了。于是，我摇摇头。
医生递过来纸，帮我擦拭脸上的污秽。
那种无法遏止的困意再次短暂消失。
趁着我永远睡过去前，我把剩下看到的简要告知医生：“我还醒过一次，永芳中学，327宿舍，18级，我的舍友是……”
“医生……这些，都是梦，对吗？”
说完那些话，我的心底忽而毛骨悚然，一阵凉风吹来，我立马汗毛竖起。而医生仿若未有察觉，听完我所说的，他将一些真相告知于我。
“地铁在两年前进入某个隧道时，隧道坍塌了，那几天又逢暴雨，整个隧道都被淹没在废墟之中……等半个月后我们挖出那条隧道时，那辆地铁离奇地消失不见了，我们没有找到任何零件和人体dna，故而封锁了消息。”
“你说的公交车，本市并没有，但是隔壁市在上世纪存在过404公交车，如你所说，这辆车没有按照规定路线行进，反而载着68名乘客消失了，直到半个月后有人在一片荒地发现发臭的尸体……情形太过恶劣，为免人心惶惶，政府也将其封锁。”
医生仿佛讲怪谈般向我诉说着那些我从未听闻的惨剧，听得我头皮发麻。然而不仅如此，我看见医生的肩膀上搭着一只苍白的手，似乎有人躲在他的背后。我低下头，不敢再看过去。
医生没有管我，继续回忆：“你说的那个学校，十年前因为一些传闻废校了。好像就是327宿舍，三名学生承受不住压力集体跳楼自杀，死状惨绝人寰呐……因为连续几年都有人自杀，那所学校最后也被迫废校……”
“你说你个倒霉孩子，咋啥都让你撞上了呢！”
医生的声音又变得大声起来，我下意识抬头望去，医生的眼球凸起，从他的背后探出一个空洞着眼眶颧骨凹陷的女鬼，直勾勾地望着我。我的恐惧达到了最高点，惊叫着。
“啊——”
——
“第十五次惊厥。”医生叹息，“你刚才又睡过去了。抱歉，你的回答真的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不得已这样做。请问那辆地铁是什么，哪里公交车是什么？终点站是什么？”
我抬头看向医生，不可置信。一切恍若幻觉。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实在的，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