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醒来,是被痛醒的。
来源于她吊起的双腿。
小腿的疼痛如千万根钢针扎入,似乎在提醒着那天车祸的惨烈。
她醒来的时候是凌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时候她听力好的可怕。
她听见祖母的声音。
“夏嘉嘉和孟思明都没了?!
“很抱歉,患者送来的时候体征已经很微弱,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是一道较低沉的女声,心里透着怜悯。
我看她们送过来的时候手还在动,医生还能救吗?花多少钱都可以。
只要你救救我的孩子!”祖母的声音不复平日的精神有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声音里满是苍凉和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苍天怎么这么残忍,要我一个白发人送一对黑发人啊啊啊啊!”
祖母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夏梦何记得自己似乎花费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花人送黑发人这句话的意思,
剧烈的疼痛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大脑如被硬生生撬开,往里面泼了整瓶的硫酸。
硫酸吃掉了她的大脑。
让她近乎呆滞,眼睛干涩,
却没有一滴眼泪。
她应该哭的。
她想起车祸前,她明明那么期待着过生日,哪怕是暴雨也要父母赶着来接她去定好的餐厅吃饭。
那家餐厅是以梦幻出名的高级餐厅。
她身边的女同学都去过。
那里布置的华丽像个公主城堡。
那里还有美丽的海洋生物,用来夺人眼球。
她没有当过小公主,可是就想着那天跟爸爸妈妈一起去哪家餐厅吃饭。
她还记得明明那天爸爸妈妈说在家里亲自为她下厨。
煮糖醋鱼的,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想去一家华而不实餐厅吃饭?!
她突然很想下床,却瞥见地上的尿壶。
难堪震惊包裹住了她。
她很想问医生她的腿还能、还能站起来吗?
她怀揣着一丝希望。
固执的认为自己可以翻身起来。
可是她努力的很久很久。
墙上的时针提醒她,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她已经浑身大汗淋漓。
位置却没有半点移动。
她狠狠拔出吊针,手上的针头带着血喷洒而出。
那天是她昏得最多的一次吧。
昏迷前她听见陌生人的大喊。
来得真快啊。
父母的尸体祖母没让她看见,这件事被压下去。
她也坐上轮椅。
看着祖母鬓角一夜之间生出的白发,她也没有提去见父母最后一面。
醒来后,她的日子浑浑噩噩。
不用再日夜苦读。
想有个好成绩,让爸妈早点回来陪她。
因为爸妈已经回不来了。
真冷…
等她坐着轮椅,到了爸妈的坟前。
看着墓碑上,两人年轻的面容。
祖母在旁边泪如雨下。
她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知道祖母每天半夜哭泣,知道,祖母看着她的脸,怀念早逝的女儿。
可是她却没有资格去安慰。
如果不是她非要在暴雨天要和父母去外面的餐厅吃饭,那么她们本该会在家里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回忆像潮水一样,汹涌奔腾,
她就像沉入水里的鱼,却没有呼吸的鱼鳃,她不会游泳,却喜欢把自己放到深海,享受冰凌死亡的感觉。
她反复的回忆起从前,
把自己放在孤立无援的位置,
很痛苦,和自责来回的折磨着她。
又在其中品味的品出活着的真实。
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感觉她在活着。
她不配享受快乐。
杨清柠轻轻的抚摸拉回了她的注意。
往常觉得温馨的拥抱,这个时候却那么的灼人。
夏梦何屏住呼吸,双手抵着杨清柠的肩膀,用了力的拉开了距离。
有时候情绪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夏梦何声音沙哑,说出的话一点都不温柔:“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吧。”
她的话刚说完屋外就打起了巨雷。
她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又压抑着自己的身体反应。
外强中干的瞪着杨清柠:“你怎么还不走?我都赶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
夏梦何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
突如其来的闪雷,让她情绪变得暴躁,说出的话也冲极了。
沙哑的嗓子如破鼓锣,她自己听得都讨厌。
杨清柠如果有眼睛的话,大概就会意识到她的不对。
然后离得远远的。
夏梦何眼眸垂下,就应该离她远点。
“嗓子疼不疼?”站在她床边的杨清柠神色平静,望着她的眼睛,冷静分析着说,“现在又下雨了,如果半个小时后还不舒服,我们就叫医生过来。”
夏梦何鼻子有些酸。
之后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行,她如果幸福了,那天上的父母又算得了什么呢?
夏梦何用力推搡着,腿动不了。
她就用手掐。
用牙咬。
用头撞。
她听见杨清柠呼疼的吸气声,她的头撞到了杨清柠的下巴。
她本以为已经这样了,杨清柠总会推开她吧。
下一刻她被更紧的拥住了,腰上的双臂如同滚烫的铁链牢牢束缚着她。
透过薄薄的T恤灼烧着她的皮肤。
泪珠滚滚落下。
杨清柠伸手擦去,用指腹轻轻点着夏梦何红彤彤的小鼻子,说:“今天才发现宝宝原来是个爱哭鬼。”
夏梦何闭上眼睛,脸颊靠在杨清柠的脖颈,
一动不动。
夏梦何启唇:“我讨厌你。”
我才是那个讨厌的人。
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真的太讨厌你了。”
别喜欢我了,离我远点。
夏梦何如是想。
杨清柠牵起夏梦何的手,用脸去蹭她的手心,声音缓缓:“我爱你。”
“我真的好爱你。”
平铺直叙的话语,就这么轻飘飘的被杨清柠说出来,又是一阵大的雷声。
夏梦何的耳朵被杨清柠温柔的捂住。
夏梦何想开口说,她其实不怕打雷。
她其实…
“我今天晚上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杨清柠询问着,嘴唇轻碰着她的耳尖。身体轻颤了一下,杨清柠呼出一口气,说:“宝宝,我好冷。”
夏梦何睁开眼,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杨清柠穿的是夏季的T恤。
由于光线昏暗以及被床遮挡,夏梦何并没有看清杨清柠底下穿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