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那家修道院的孩子生猝的时间早已被记录在泛黄的羊皮纸上,生与死被誉为神所赋予自己的礼物,而进入修道院的孩子就是将自己全部奉献给神的孩子。神需要自己生,自己便出生,如果神需要自己死,那么神的孩子一定会将礼物送还给亲爱的神。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不知道是冬天还是夏天,风湿阴冷刺骨的,她们外出的时候月光尤其明亮。那大概是夏天吧,她似乎听到了月下草丛中的虫鸣声,微小的,一时间她把虫鸣想像成身着礼服的蟋蟀先生在拉着动听的小提琴,于是她笑了,笑声过后她们开始唱歌,排着队走向绞刑架。
那天晚上修士们的怜悯之心得以让她们看着月亮死去,又或者是今天女孩子们要将灵魂献给赤月女王所以要在月光下举行仪式。
那时候她还小,由姐姐领着走在队伍的后面,她只是觉得姐姐的手很用力的握着她,有些生疼。慢慢的歌声越来越小。
然后,当她们能远望到绞刑架的时候,队伍前面出现了骚动。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影子,虽然身着白色的衣服白色的披肩,但是那种白同修士修女们裹尸布般洁净且污秽的白不同。他好像知道今天月光耀比以往皎洁,所以那身白色的衣服就像圣歌中神的羽翼,至少她是这样觉得。
“怎么,您要买献给神明的孩子么?”修女的声音很尖,那是因为害怕而刻意提高嗓音的结果。
“反正你们也要剩下几人卖给珊德拉,我的价钱可是她的3倍。况且,我只要一个人。”男人这样说。
珊德拉是一个专门将孩子贩卖给其他国家的人。不管是卖到风流场所还是劳役站,那些孩子的名字都会从羊皮纸上消失,就像将生命奉献给神一样。不知道真正的神是圣歌中所描述的飘渺的生物还是那依旧身着苍白长袍的神职人员,或是一双涂着孩子血液的手。
“好吧。”修女咬着下唇,面对生意越来越难做的事实,面对眼前的公国贵族,如果他愿意他大可以把他们动用神职人员的特权私下贩卖幼童的事情告诉这个国家的女王,就算他和女王有血海深仇,只要他愿意。修女的脸低了下去,问,
“你要哪个?”
男人微笑着说:“让她们继续唱歌吧。”
于是大家又开始唱了,比最先开始还要大声的唱歌,甚至脖子上已经套上绞绳的孩子也在大声的唱。虽然歌曲还是歌颂远古女王的歌,但却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他开始顺着队伍看,她没有唱,姐姐也没有,姐姐只是低下身子抱着她,身子颤抖。
她的姐姐在先前并没有怕,因为死亡已经将她们对生存的渴望洗劫的一干二净,但是当这个男人来了以后,大家像在争夺唯一的一块面包一样,使劲的歌唱,连最小的连歌词都还读不准的孩子都在大声的叫着,她听得见夹杂在音乐中哭泣的声音,好像在说“救救我吧”。
那个男人一脸笑容听着孩子歇斯底里的歌声,他带来了生的希望也衬出生的绝望。他走到她和姐姐的前面停了下来,他问为什么她们不唱,姐姐仍然抱着她一动不动,眼睛紧闭低着头一动不动。
她不愿意唱歌,不愿将绝望带给幼小的妹妹,她也不希望妹妹去唱,贵族的血液不让她向庶民一样争抢,即使那是争抢的是生存的希望。
但是当修女要将她从姐姐那里强行拉走时,姐姐妥协了,接受死亡的是自己,抱着尊严与血统不放的也是自己。妹妹是无辜的,她有权利争取生存的机会。
“唱吧,唱吧,唱你最喜欢的。”姐姐伏在她的耳畔说道,她感觉到了她的泪水。
她开始唱了,唱的是《布兰卡》中的一段,曾经在广播中听到的优美的歌剧选段,但很快被修女换掉了。她忘不了那声音,即使只听了一次,对于她而言足以将它们记下。
原本是身着华丽服饰的女演员在聚光灯下;在座无虚席的歌剧院中;在达官贵人的目光下所演唱的曲调,现在却被一个穿着白布单所做的衣服的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唱出来。
但一点也不突兀,童声穿透了风,穿透了月光,穿透了大家的心。还在嘶哑歌唱的孩子们都停了下来,静静的聆听这空灵的声音,那声音然她们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所做。
之后她和姐姐被带走了。
那天,她永远忘不了那天,她被男人牵着走向马车,遗弃了她在修道院的洋娃娃,在修道院种的小花,以及那些看着她微笑的孩子。
接着车的轱辘开始转动,被上上绞绳孩子也不再呼吸,她仿佛听到她们说。
你听,神的孩子在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