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莉娅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她打量着床边地中海风格的小木圆桌,上面摆着一座老旧的漆黑金属烛台,一边还有一块凉掉的苹果馅饼。她觉得是艾米丽来过了。
她疲倦的打量了一下周围,房间还是那样逼仄,希腊风的欧洲橡木家具堆在房间里:木板床,梳妆台,写字台,小圆桌,还有两张铺了坐垫的椅子。
她又躺回了真丝床单上,毫不在意身上的污渍可能会污染昂贵的桑蚕丝。
那本灰书却若无其事的立在她的身前,就像是维多莉娅看书时睡着了一样自然。
维多莉娅气愤的望了望它,心中甚至想把它焚烧殆尽,但这在此时一定帮不了任何忙。她便只能忍气吞声了。
在缔结次级合约时,他们都想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并且在普通合约中真的有人付诸行动...很好奇您是怎么忍耐住最高合约中一言不发的。
帕丝缇似乎真的是兴致勃勃,它甚至都靠着某种力量飞了起来。
“您可没说会那样痛苦,”维多莉娅冷眼望着她,“合同上也没有注明。”
唔,那还真是疏忽了,不过这是一种旧世纪公认的保障方式,毕竟我的知识储备...如果要做成讲义,可能要砍伐西伯利亚森林的二分之一...这并不是说有多么巨大,而是极其难以理解,不过直接传授给您应该问题不大。
哎呀,我那个例子用的不恰当......不过您还是那样冷静,没有朝我大喊大叫,我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了。
维多莉娅感觉帕丝缇的话过于多了,便不再看她了。转而盯起外面漆黑一片的街道,这自然是看不清楚的。不过帕丝缇穷追不舍的飞到了维多莉娅面前的窗子上。
您怎么不看我了?我认为自己还挺符合人类审美的。
(一张精致的铅笔画,上面绘制着少女疑惑的表情)
“您的声音还不错,”维多莉娅想起了昏迷前的记忆,“您要是一直用语言交流就不会让我一直看着您了。”
您听见我说话了?
维多莉娅感觉帕丝缇忽然变得惊讶起来,不由得打量了她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维多莉娅回应道:“您在中午对我说:‘Good night’。”
只有庇护极低的人才会被邪神轻易影响,而您直接听到了我的话。
帕丝缇看起来惊喜交加,在空中像只蜜蜂一样在家具间徘徊。维多莉娅觉得一本书飞来飞去是件荒唐的事。
“怎么了?”维多莉娅将手背到脑后,驾轻就熟的整理散乱的黑发,“邪神之间用英语讲话?你们好像连书名都是英语。”
这意味着,您可以超越所有的虔信徒,直接听见邪神之间的语言交流。
至于英语,我们自然是不用英语的,我只是对您说了英语;还有书名,您用法文,英文,俄文讲都没有差别,只是我比较习惯用英文罢了。
维多莉娅询问说:“按教科书上说的:越痴迷于邪恶的东西,庇护就越低吗?”
多数情况下是的。
一般来说,Asile会阻挡我们影响人类,简单来说,这就是个教会学校的把戏,一百除以五为二十,但十除以五就只剩二了,再减去我们的影响能力,我们施加影响就容易多了。
但他们也只会被影响,就是说庇护不会降到零及以下(降到零的人都是“无用”的,例如无生命的东西),不能真的见到我们的真身...就像学校不会教刚学乘除法的小学生负数一样。
而您...我应该说过的(照我之前说的)。
“您能将您的语言说出来吗?”维多莉娅望着床头的书,“我想听一听。”,她找起她的鹅毛枕,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猜是艾米丽拿去缝补了。
“□?,?。?”
那清脆动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不错。
“好吧,”维多莉娅闪烁着金色的眼睛,“完全听不懂,我甚至不知道您说了多少词。”
“□?,?。?”帕丝缇顿了顿,“That's right.”
“会说俄语吗?伦斯小姐。”
“当然,”帕丝缇回答说,又用俄语对维多莉娅询问道,“您愿意学习邪神的语言吗?某些词汇用人类语言表述很困难。请您相信我,这是种高效而有用的语言。”
她停了一会,又说,“高效到我都不想用任何一种人类语言开口讲话,这算是我给您的补偿了。不过请您小心,它有一定的精神危害。”
维多莉娅端正到可爱的坐在床边,回头望了一眼平躺在床上的灰书。
“我很乐意,”维多莉娅点点头,俯身将拖鞋套在精致的小脚上,“不过找第二个口语练习对象一定是件难事。”
“□?,?。?”帕丝缇一字一顿的念着(如果真的有字的话),“It means:Yes.”
在这个燥热难耐的夏夜里,维多莉娅学会了50个常用词(?),并掌握初步遣词造句(?)的能力。最终,她一夜未眠,到了五点便直接下楼了。
“您下午怎么了?听贝克夫人说您气色不好,直接睡着了,”德米特里抱着他的狗问道,“昨天有人找您了,是位眉目如画的姑娘,她问您嘉莉娅的事如何了。艾米丽说您办完回来了,正在歇息,她就离开了。”
维多莉娅的心情差了下来,不由得为昨日粗心的签下合约而感到懊恼悔恨,她本应该仔细询问的。
她的面上却是流露出苦笑的表情,好在太阳尚未到岗,德米特里也在照看他的狗,并没有人观察到她的神色。
“不知道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帕丝缇幸灾乐祸的说,“□?,?。?(您真心实意的爱上了她)”
维多莉娅想用自己刚刚学习的语言回复她,但望了望德米特里,打消了这个念头——据帕丝缇说,听到这种语言会让常人发狂。她便踩了踩石砖路,表明自己并不想让她表达观点。
“傻狗!”德米特里小声的朝着惊醒的列夫叫道,“你昨天快要围着岛转一圈了,今天还这么有活力!”,说着,他拿出了一根卷烟。维多莉娅不想闻到烟味,便先行离开了。她决定在周围转转。
“您想吃点什么?□?,?。?(苹果馅饼)”帕丝缇像个法文教师一样用单词考验着维多莉娅,“那您要失望了,附近没有卖□?,?。?的,贝克夫妇还在睡觉。”
说到贝克先生,维多莉娅倒觉得这人有点怪,他不与人交谈,不和人互动,甚至赌博玩牌时也一语不发。
他唯一说话的地方就只有当收银的酒店了,在那里,他不得不装出一副谈性大发的样子(那可真磨人),和各种肮脏的皮条客打交道。
维多莉娅有些可怜他了,她已经预感到这个悄无声息的男人会无声无息的死去,就算丢进涅瓦河里也不会泛起一丝涟漪——因为他肯定也不想和运河谈心。
她此时已经莫名其妙的到了一个小公园里,这里有一洼小池,池水对比着其他公园还算清晰可辨。
植被做的也极好,他们在这栽培颇有异域风情的契丹松树,并没有用单调的英国梧桐。
维多莉娅很喜欢这的环境,特别是五点,一切都还早,整个首都都还没穿好衣服,她还有充足的时间决定自己要做什么。
她想着,准备找个公园长椅坐下。
“啊呀,”维多莉娅叫了一声,她发现了个穿着单衣的女孩坐在公园里,“您需要祭品什么的吗?”
“您给的我都会爱不释手。您喜欢这个答案吗?”帕丝缇对维多莉娅的话感到好笑,朝着她打趣道。
维多莉娅低声说:“您要我也不会给您。”,她踏着草坪横穿了过去,“小姐!您醒醒!”
女孩抬头迷离的看了维多莉娅一眼,灰心丧气的垂下了头,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酒气。
“天哪,”维多莉娅摇了摇头,绞起小臂,“我猜她是受了气,独自一人跑出来大喝一通了。”
“嘿!您......”德米特里气喘吁吁的奔跑过来,见到维多莉娅正站在一个乱蓬蓬的女孩面前,“您...她这是怎么啦?噢!这可真是......”
德米特里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揣着一件白色薄袄,穿着一身脏兮兮,灰蓬蓬的黑衬衫,滑稽的打了一条黑领带,不过出于他壮得能犁地,还没人敢轻视他。
“我们得把他送到警察分局去,”她望着他,“不然...任何心怀不轨的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害她。”
“交给我吧!”德米特里看了看青黑色的天空,“三分钟我就能把这个可怜的姑娘送到中尉那去。”
“您这话说得太满了,不聪明,”维多莉娅瞪了他一眼,“您怎么...在黑衬衫上打了这条黑领带?我刚才压根没看出来。”
“不,这叫隐藏样式,是年轻人都喜欢的虚无主义(?),”德米特里争辩道,将白色的袄披在那女孩身上,怜悯的望了她一眼,“唉!真可怜,这又是谁家的孩子...希望她的父母尽快找到那个下贱的人...她肯定是萌动着情心,又被人伤得彻底。”
“举杯消愁愁更愁(意思相近,借用)啊。”
“我就讨厌你们这些大学生,”德米特里背起了那个女孩,“看在上帝的份上,多说些通俗话吧。”
“我和您一起,这样麻烦就小很多,”维多莉娅见德米特里小跑起来,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那群人见到一个男人扛着个姑娘,他们肯定不肯对您善罢甘休,可能要一通冒犯的质询才能放您出来......还有,您要是讨厌大学生就别在大学附近做工。”
“那个愣子调查员不是前一周才到您家吗?”德米特里头也不回的继续跑,“您要是遇上他就冤家路窄了。”
“我怀里有手枪,”维多莉娅调整着呼吸节奏,“遇到他就先给他一枪,这样他就不会像牛虻一样嗡嗡叫了。”
“真可怖,”德米特里说,“您不要总说冷话,特别是您说得有杀人犯的架势。”
维多莉娅和德米特里来到了分局,几个巡逻警员正在那抽烟,见二人到来后依然在那谈天说地。维多莉娅本来也懒得去看,直到发现登记员也在那。
“瓦连京·伊格纳季耶维奇,”维多莉娅朝他说道,“这女孩先放在这了。”
“成吧,”他顶着一张醉醺醺的红脸不耐烦的扭扭头,挥了挥手,还不小心将烟甩掉了,“今天刚开始就......真见鬼...噢!是您呀,告诉您个好消息,阿夫克先季·彼得罗维奇横死家中啦!”,他说完,俯身去够地下的半支烟。
维多莉娅短促的扬了扬眉毛,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不过登记员显然不想转身,依然呢喃似的说着。
“您肯定好奇极了——这个平日里健健康康的小伙子(他甚至有闲心去折磨嫌犯)怎么就死啦?”
书记员高举起软绵绵的双臂,好似正站在巨大的演讲台上,要把某个爵士的死因诉诸天下一样,“先生们,我宣布,阿夫克先季·彼得罗维奇·维赫里确是于昨日下午死于脑疝,披着睡衣的尸体在老鼠的啃食下面目全非,我们沉痛的哀悼!阿夫克......”
“死的真好!”德米特里低声骂道,又望着支着一块木板的登记员,“农奴兵一样的蠢蛋!”
维多莉娅确信登记员听到了德米特里的暗骂,但他仅仅是颤了下,便继续开始在飘渺的幻景中演讲。
他相较于现实中老鼠般的地位,显然更热衷于扮演一位滑稽的神父。
维多莉娅掏出银表看了眼时候,大概是五点半,她还有很多时间。
“悖洛乌索娃小姐,我还有别的事...您看,我刚才急匆匆的冲过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德米特里转身对维多莉娅说,“我先告辞了,不能耽误太久。”
“我明白了,再见。”
“再见,小姐。”
“喜欢这个链接吗?我觉得它真的很有艺术感。”
帕丝缇的话让维多莉娅感到手背微微刺痛,“您看,还能当腕表用。”,那个字母P变成了□?,?。?。
帕丝缇再一次耐心的解释,“嗯,您可能看不懂这种表述方式,它很简短,却能表示您所处的位置与时间。”
话音落下,英文P又回到了维多莉娅白皙的手背上。
维多莉娅低垂着头:“您的话真多。”
“抱歉,我从1348年末诞生开始就没和人类讲过话,”帕丝缇像一阵微风一样在维多莉娅的耳边说着,“您知道,和我讲话的大多数都是竞争对手,唯一算得上是朋友的是《Mountain》,它住在喜马拉雅山脚的一个尼泊尔木屋里,和我在利益上几乎毫无交集。”
“听着不错,如果有机会我也要去西伯利亚住,”维多莉娅抬起头来,似乎在搜寻帕丝缇,“自地理大发现后,世界上清闲的地方就越来越少了。”
“您可以去问问《Ocean》,它是个深渊收藏家,”维多莉娅感觉帕丝缇是微笑着说的,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它有很多爪牙与合作伙伴,对我们来说这自然算不上什么,但你们可就遭罪了...之前说的《Mind》就是被Kraken借用《Ocean》的权威吃掉的,这部分书页自然也归它所有了。虽然它拿着没什么用。”
维多莉娅沉思着:“只有相关的书页才能被合并吗?”
“是的。例如我,虽然我的名字是《瘟疫》,但是一些不传染的疾病也可以吞下。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并掉某些书籍能直接将书名改变。”
“如果到了最顶部呢?例如之前的那位。”维多莉娅发问道。不过这次,帕丝缇倒是明确表达了自己也不知道,没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