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不欢而散

作者:一瓶花生油 更新时间:2024/4/3 12:00:01 字数:4918

这是一件危及生命的大事,但具体该如何还是需要韦丝娜定夺的——准确来说,维多莉娅大可弃之不顾,因为这本来就和她毫无关系,而人与人之间的痛苦永远无法真正传递。

“我早上去看德米特里·安德洛尼耶维奇的时候找到一条蛇,我们把它烧着吃了。”叶甫盖尼说。

“蛇吗?城市里见到蛇倒是间稀罕事。”

“不一定,垃圾堆里也能藏蛇,我小时候在市集上就被咬过...您见过蛇吗?”他问。

“怎么会没见过。”

“您惧怕蛇吗?城市女孩都怕蛇和老鼠。”

“我还杀过一条呢。”维多莉娅回答说。

午时(过了一会),韦丝娜来了,维多莉娅便将现象与猜想一五一十的和她讲了。她霎时就不安起来,眼神中都带上了惶恐,询问维多莉娅该怎么办。

“这是您的事,医生。”维多莉娅说,“最好是有一个人守夜。”

“可该找谁呢?”

“C'est votre truc(这是您的事).”维多莉娅用法文重复了一遍,“您可以让她妹妹雇个女佣,菲尔德小姐完成工作后就让她守一整夜。”

“我会和她商量的...可到时候要怎么说呢?”

韦丝娜苦恼着站在原地,最终决定先看看维菈。这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却突兀的走了上来,他瞥了瞥三位小姐,原本打算收回目光,却忽然转头仔细打量着韦丝娜。

“您好,韦丝娜·伊格纳季妮契娜。”

“您好。”韦丝娜听到这声音,缩了缩身子,敷衍的对付一声,甚至不愿意行礼。

“这二位是?”

“维罗契卡的房东,以及另一位房客。”

“好啦,你们好...维罗契卡呢?”他急不可耐的问。

“在屋里,我不建议您打扰她。”韦丝娜很厌恶男人用这个称呼,眉毛都蹙起几分。

“可我专程就是来找她的。”男人不依不挠的说。

“那真不凑巧,她现在谁都不想见。”

“真糟糕...我还想和她讲些新的平权话题呢。”他当即大失所望,将帽子摘下来,又“不如我和二位聊聊吧?总接触些新东西总是好的。”

维多莉娅疑惑起来,低头寻思着什么。

一扇门忽然打开了,大家都好奇的看过去,发现韦涅季克特站在那。

他穿着一身乱却不脏的衬衫和不那么笔直的直筒裤,看起来是要下楼找房东拿些吃的——他每两个月才付一次租子,代价就是房东不会把伙食送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他疑惑的问。

“这位先生要讲些新鲜东西,我们正准备洗耳恭听。”韦丝娜嘲讽道,但男人并不在意。

“我可以旁听吗?”

“当然可以,先生。了解这些总是有益的。”他说着,这让韦涅季克特有些生厌了。维多莉娅先是有些疑惑,又有些幸灾乐祸。

“我们先从新社会开始吧。”

“有何见解?”

“唔,就例如说家庭结构,我们现在的结构是牢不可分的...可到了新社会,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组建家庭。

“女人们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想和谁离婚就和谁离婚......也许你们会说要保持贞洁观念,那是完全不必要的,甚至是一种压迫,接下来,我好好讲一下‘压迫’。

“现在来看,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前几年甚至禁止女子上学校,这是不可理喻的。

“您想,女人们一辈子活在丈夫的威严之下,而又没有离婚的自由,便只能积年累月的被压榨体力...而人们又总以挣钱的多少来衡量劳动的价值,所以她们在家中的劳动是不被认可......”

“您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我上大学这几年耳朵都听出茧了。”

韦涅季克特忽然严厉的打断了他。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片血红,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恼恨,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了。他立即作出一副争辩的模样,营造出两位学者在针锋相对的架势。

“先生,您在两位小姐面前这样说是不礼貌的。我们大可讨论些严肃的东西。”

“好啊,那您说说,车尔尼雪夫斯基是怎样说这段的?在去年的杂志上。”

气氛沉寂了下来,浓浓的尴尬沉淀到了地上,快把地毯弄脏了。维多莉娅撇过头去与蕾娜塔对视着——她确信这人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傻瓜了。

“A progressive idiot.”她悄悄对蕾娜塔说,这差点把蕾娜塔逗笑,害得她不得不捂起嘴假装咳嗽几声。

“我没看《祖国纪事》。”他停下了玷污地毯的步子,红着脸说。

“那是《现代人》杂志。”维多莉娅心中的厌恶越积越多了。

“您估计连他给哪家杂志撰稿都不清楚。”韦丝娜冷不丁的提醒道,这确实有力的伤害到了男人的自尊。

“您...好吧,可能确实是我记错了,记错了......我还有......”

“你听着!”韦涅季克特忽然愤怒的瞪着他,大叫起来,仿佛他们之前就是仇人似的,“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在胆敢用这些东西去引诱女人,去污染它们,我就会打断你的腿!”

“你怎么敢这样说话!”他高叫起来,气得跺脚。

“你想试试吗?来啊!你以为我不敢吗?”韦涅季克特的眼睛像灯一样照着他,从里面迸发出暴怒的火光。

“先生们,你们在吵什么呢?”叶甫盖尼迷惑的走了出来。这让男人忌惮起来,他恼羞成怒的盯着韦涅季克特,又回头看了一眼叶甫盖尼。

“哈!走着瞧,我们走着瞧!”

男人浑身剧烈的抖动着,眼睛快被血液冲裂,像是两颗腐烂的山竹,显得有些吓人。

他伸手指着韦涅季克特,战栗从他的肩膀感染到指尖,而浓浓的恨从指尖射向了面前的大学生。

“滚吧!蛆虫似的垃圾!”

韦涅季克特咆哮道。

“去你的!”他愤恨的大叫,踏着地板离开了。

“没想到您还挺勇敢的。”维多莉娅稍有赞许的望着他。

“是吗?”韦涅季克特身体还在气得发抖,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将小臂放在膝盖上,一双手在空中挂着,低头思忖着什么。

“这都什么事儿啊?”叶甫盖尼埋怨着关上了门。

维多莉娅想找医生,可韦丝娜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了维菈的房间,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您会接受那些性别间的新关系吗?”韦涅季克特忽然抬起头问她。

“我?不了吧,婚姻与生育这些事...不是要在积年累月相处中深思熟虑才能决定的吗?还有,我是个保守的人。”

蕾娜塔瞥了一眼维多莉娅。

“看着不像啊...您每天吃得都那么好,还饮酒。”

“那是我用词不准,我只是想找到合适的人后再除童贞之身...如果和一个我压根不爱的人做那种肮脏不雅的事,对我来说无异于一种酷刑。”

维多莉娅觉得韦涅季克特的话有点多了,显得有些反常。

“好吧,您想找什么工作吗?”

“完全不想,我现在生活得就很清闲美妙,没必要某个差事来让自己显得‘有价值’。如果我想,整城的相关岗位没有不录用我的。”

她刻意补充了后半句话,让韦涅季克特彻底没了和她一起开出版社的心。

“我最近要去一家大报社做差事了。”

“那也不错,是个好工作...但您平时金口难开的架势准会让您在那寸步难行。”

“我不是常和你们交流吗?”韦涅季克特显得疑惑了,将身子俯低了些。他的手腕放在膝盖前,合拢的双手随腿一同晃着。

“您还不胜闭着嘴。”维多莉娅直诚的评价说,“好像有人在逼迫您说话似的...不过您现在(不如说最近)做的还不错。”

“是吗?”

维多莉娅不想理会他,干脆让气氛冷却下来。韦涅季克特也继续低垂着头,看其实若有所思。

“家父要为我谋一桩婚事。”他忽然开口道。

“您和我说这个做什么?又不关我的事。”她忽然想起之前和韦涅季克特一同的姑娘,又多瞥了一眼他。

“干脆的说,我近几天发现自己对女性...乃至这种下流欲望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举个例子,对嘉莉娜(抱歉,我忽然记不起她的父名了)来说,我只觉得她是个勤劳,爱埋怨的姑娘;

“唔,这个例子不好...直接说说您吧,尽管您长得像童话故事里被羡嫉的‘最美丽的女人’,但我对您只有尊敬,因为您成绩优异。

“这种感觉真的怪极了,明明我前几天还想认识一下新来的女房客...可以说,当时我确实是想着追求她的...您要说是心怀不轨也算吧。”

“她不就在旁边吗?”

“真的?”他猛的抬起头来,看见了满不在乎的蕾娜塔。他难堪极了,但却没有脸红。

好像他所言非虚。

“这可真是件...嗯...不凑巧,不光彩的事。”他又垂下头去,这次面目上甚至连为难都鲜见了,而一股呆滞趁机席卷了整张脸,让他像个傻子似的喃喃自语着。

“当初追求我的人能从伦敦排到苏格兰。”蕾娜塔贴着她悄悄说。

维多莉娅倒开始面红的羞涩起来了,如果韦涅季克特不在这,蕾娜塔说不定会贴在她耳边,这让她愈发希望创建一个只有二人的环境。

“再见,小姐们,”韦涅季克特忽然站起身来,“我该去拿餐食了。”

“再见。”维多莉娅心里高兴起来。

这时候,蕾娜塔背后的门开了,韦丝娜从里面走了出来,忧心忡忡的走到维多莉娅身边。

“她做噩梦了,梦见我弃她而去了。”

“真不幸。”维多莉娅耸耸肩,她心底开始烦躁了。

“您这的租金是十二卢布每月吗?”韦丝娜唐突的问,“我要和她合租这间房子。”

维多莉娅毫不意外的望着她,迅速接上了她的话。

“如果租客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她回答说,“您最好备点防身的东西。”

“我花八十卢布买了一把手枪,但我并不会用。您能......”

维多莉娅伸出手,示意让韦丝娜拿出来(蕾娜塔此时退到了一旁)。而医生小姐也从腰间取出一把三发转轮手枪,笨拙的递给了她。

“火帽放在击砧上,就是这。纸壳定装弹撕开,把火药撒进去,再拿推弹杆把弹头挤进去,最好放点机械润滑油,明白了吗?”

维多莉娅把手枪扔回医生的手中。

“谢谢您。”韦丝娜轻声说。

“维朵露什卡?”

“怎么了?”维多莉娅回头望向蕾娜塔,“需要我帮您什么吗?”

“外面好像要下雨。”蕾娜塔指了指窗外,“如果下到半夜该怎么办?”

“夏天的雨总是来去匆匆,不必担心。”维多莉娅望着乌蒙蒙的天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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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介意雨天出行吗?”维多莉娅将手伸进黑暗的窗外,出神的望着湿淋淋的白手。

“我们明天再说吧?”蕾娜塔看起来有些忧虑,又有些落寞,“您出去不一会就得着凉。”她回头,格外仔细的打量着维多莉娅。

“她不会让我生病的...我们出去吧,蕾娜。”维多莉娅态度恳切的望着她,好似是她要出门一样。

“您......”

“我很喜欢雨天。”维多莉娅坚持说。

“好吧,我去拿把伞...还有头巾,我看看把它放哪了。”

维多莉娅不由在心底涌出一个低俗的念头,开始懊悔没换一把小些的伞。

蕾娜塔简单收拾了下衣裳,给自己和维多莉娅找上了两顶帽子,换上了一件不那么怕水的大衣,穿上一双皮靴,准备出门了。

但她临走时又回望维多莉娅的屋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您有什么没拿吗?”维多莉娅问她。

“我之前在您房间里看见过一个金色的发卡,感觉和您很搭配。”蕾娜塔诚实的说,“您能不能再戴上呢?”,她礼貌的直立在原地,用一双珐琅似的眼睛热切的同她对视着。

“我戴了贝雷帽,您多半看不见的。”她心底既兴奋又开心,但还是对这个突兀的请求感到迷惑。

“看不见才好呢。”蕾娜塔朝她走来,“当我和您走在街上时,就会想到‘维朵露什卡戴了发卡,那会是什么模样呢?’。

“这时候,就会有无数张漂亮油画堆在我的头脑里,我会选出最美的一张。而我回房睡觉前,我会让您摘下帽子,看看您能不能让我出乎意料。”

维多莉娅面颊像是得了热病一样通红,白细手指的尖端不自觉的发颤。她和蕾娜塔对视着,最终还是勉强说出几个词。

“那...我先关上门,一会见。”

她羞涩的合上门,稍稍定了定心,随后飞快的冲到书架上,抓住了那根镀金的发卡。

这时候,维多莉娅的动作忽然变得轻柔了,她仔细的在头发上找一个好看的位置,轻轻拨开发丝,将发卡挂了上去。看起来像是对待易碎品一样谨小慎微。

维多莉娅从挂架上摘下一顶灰色的贝雷帽,她不常戴帽子,花了一番心思才把它固定好。

她照照镜子,觉得下雨时要捆上头发,便拿出飘带绑了上去。待到完美无缺,万事俱备了,便打开了门——蕾娜塔裹好头发,拿着一把伞在那等着她。

“我们走吧,尤苏波夫宫在我们南边大概一英里的位置。”她瞥了一眼维多莉娅扎好的头发。

“听起来不算远,我们快走吧。”蕾娜塔想牵她的手,却又发现不很合适,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您在不列颠生活多久了?”

“好几年了。”

她们准备下楼。

“一百年吧。”帕丝缇插嘴道。

“我没出过国,那边生活怎么样?有什么好景色吗?”

“不很好,”蕾娜塔边下着阶梯边说,“都是污染,一点也不好受。”

“说的一点没错。”帕丝缇附和着,仿佛她也在外出队伍之中。

“啊,到门口了,打伞吧。”

维多莉娅向外看了看,密集的雨点打在地上以卵击石,发出动听的嗒嗒声。她抬头望望,天空黑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水的源头。

“我撑伞吧?”她试探着问。

“不行,您甚至没我高呢。我和您相比就这一个优点,当然要好好利用啦。”蕾娜塔用不那么伤人的方式否定了她的提议。

“唔,好的,谢谢您。”维多莉娅有些难为情,“出大门往右拐,过了莫伊卡运河直走就看见了。”

“明白了...对啦,趁现在还没出公寓门,我有东西要给您。”蕾娜塔忽然放下伞,从怀里拿出一本皮革裹住的书,“《路加福音》,和您正搭配,不是吗?”

维多莉娅有些愣神,片刻功夫,那本书已经塞进她的手中了。

“您从哪里弄来的?”她翻开书,发现是英文的。

“您给我三个卢布之后,我就拜托贝克夫人中午帮我买《圣经》。”

“那您剩下那......”

“我们可以一起看。”蕾娜塔望着她,“您难道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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