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又二分之一章:挥之不去,召之即来

作者:一瓶花生油 更新时间:2024/4/6 12:00:01 字数:3279

1856年冬,寒风刺人,阴冷入骨。

“这是个冷冬啊,”父亲靠在窗边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股迷茫与祥和,“纳斯塔希尤什卡?”

“我在那,我还能上哪去?”母亲讥讽道,她直挺挺的坐在床上,以一种仇恨的目光扫着他,“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您一样能去国外旅游,是吧?”

“抱歉。”

“您能做错什么呀!”她忽然发了怒,那种恼恨的目光变得更加强烈了,她瞪着他,牙咬得咯吱作响,“我真想给您一刀,捅死您,然后把您扔到运河里。”

父亲回头看了看她,那种仇视的目光刺得他心痛,又使他恼怒,可对爱人的怒意又转过头来攻击他自己。

这三年来,他起始还能忍受,后来便开始解释“这事和他压根儿没关系”,可他妻子却充耳不闻,对自己与孩子也开始恶语相向。

这种言语上的折磨,像是附骨之蛆一样蚕食着这个家所剩无几的和睦。

父亲站在阳台上,透过格栅打量着她。

她披头散发,女儿早上为她梳理过了,可刚到晌午,就又弄得一塌糊涂了。

父亲将手轻轻勾在金属格栅上,眯起眼睛仔细的望着她。

她的黑眼睛里充斥着混乱与无序,有时还能见到暴躁与戾气,看起来像只又老又丑的雄狮一样。他依稀记得,他在大学时是被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吸引的。

他抬起头,蹙起眉,仔细回忆起十年前的中午——他只记得天气晴朗,阳光很烈,好像是在一个舞蹈班里......剩下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遗弃了这些,可能是五年前在司法部工作时,也可能就是在一个如今天一样平常的中午。

她变得肥胖浮肿了,之前的那种心心相连点感觉也被赘肉阻隔了。

父亲忽然发现了——他早在两年前就发现了,他当时自责难受了几天,可后来就将这件事正常化了,好像一切都天经地义,本该如此。

“你他妈看什么呢!”

“抱歉。”

不知不觉,这成了他人生中说得最多的词了——可现在,他忽然想起一个异样的想法——这个想法经常在夜晚使他陡然惊醒,此时也吓得他浑身都发抖了,他变得像是兔子一样畏缩起来,垂下了头。

“给我拿根烟,蠢蛋!”她尖利的叫起来,把他吓得一哆嗦。

他打量了一圈阳台,有一包泛黄的卷烟静静的趴在窗台上。他僵硬的捡起它,发现手被铁栏冻僵了。他又想走到她身边,惊觉腿也迈不开了。

“你他妈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抱歉。”

他将自己的腿从沉寂的空气中拔了出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撞在矮桌上几近要跌倒。

“火柴呢?火柴在哪呀?你瞎吗,蠢吗!”

父亲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被刺破了,她一天中会有很多次这样异常大声的尖叫。

特别是有一天,他回来忘了买烟,她便将身体周围点所有物品都砸了个遍,将两个孩子吓得抱在一起哭。

他把火柴给了她。

母亲将烟叼在嘴里,将火柴划开,短暂的火光将她的脸照得异常明亮,她抬头瞥了一眼父亲,又把他吓得心悸起来。

父亲站在那一言不发,白得像纸的脸上挂着惶恐与踌躇,就像即将被绞刑似的。

房间里充斥着一种难以忍受的哀嚎。

他拼命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好像在记忆世界最后的色彩,可以说,他现在连这个房间的分分毫毫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朵云挡了上来,房间变暗了,母亲的卷烟变得格外显眼。

“纳斯塔希尤什卡......”他颤抖着想问什么。

母亲奇怪的瞥了他一样,没有发怒。

“现在有...一个机会,我可以花...三千卢布带您去瑞士疗养,应该...应该足够您快活的过几年。

“如果在国内,我应该能把您照顾好。”

“是吗?”

她毫不在乎的说,但卷烟的火光在她的眼里摇曳着,他知道她在看自己。

“我还有...还有一个...我可以把这些钱的部分买成饰品,送给公爵夫人...再去开厂子...她应该能让我们办成事。”

“你他妈哪来的三千卢布!”她愤恨的叫起来,用手击打着墙壁,疼痛又让她的声音与愤怒增长起来。

“合资人给我的,还有我们的积蓄。”

父亲的浊眼珠好像也跟着身子在战栗着,他的脸多白,像是死了一样。他的嘴唇发干,已经龟裂开了,还在哆嗦着。不知道在希冀着那种选择。

母亲的身体忽然滞住了,她的眼神胡乱的飘着,连烟灰掉到床上也没发觉。他们的内心好像在刚刚又链接起来了。

最终,她的眼睛闪到了门边,里面闪烁着骇人的怒意,可不一会,又变得飘忽不定,最终却异常坚定起来。

“您有绳子吗?您接下来可得穷困潦倒了,我不想中风死。”她把烟弹到一边,哆嗦着说。

“有...有......”他像是丢了魂一样,自言自语似的回答着,像无数次翻找一样取出一卷麻绳。

“我试试我能爬上去吗。”她说着,掀开被子,用双手吃力的在架子床上笨拙的摸索着。

父亲看着她,脸惧怕得煞白。

“我能爬上去,你把绳子给我,我自己系上去。”

母亲爬到了床头柜上,小心翼翼的把膝盖支了起来,一双有些肥厚的手够到了大概两米的位置。她打量着父亲,显得异常的平静。

父亲没动。

“真蠢。”

她轻声抱怨着,手想要去拿,却不小心跌了下来,吓得叫了起来。

父亲这才着急的把她扶起来。

“好了,你把我弄到床板上,我再爬上去。”她这时才露了怯,浑身怕得觳觫起来,脸上有血色的地方只剩下撞到的额头。

“好的...好的......”父亲的声音发着颤。

母亲吃力的爬上了床,她休息了几秒,又用手臂撑起床,她抓住床边的铁栏,竭力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

她试着爬上柜子,床头的方管铁栏将她的肚子和大腿都刮的生疼,她咬起牙,闷哼一声就栽倒在了床头柜上。

她此时已经累得流汗了,长时间的卧床已经让她变得弱小不堪,腹部更是因结石而疼痛难忍。转过来看,她背后已经生了疮,贴上了膏药。

母亲休息完,尽力用手调整膝盖,以使它们的结构能支撑起身体。这时候,她瞥了一眼父亲。

他好像记起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你还在那愣着!”她的怒意又起了,但这时却又多了些无奈。

“抱歉,抱歉。”他认真的说,用战栗的双手将绳子递给她。

母亲将绳子在上铺的栏杆上打着结,她有时候会灵巧的绕上圈,可下一步就猛然不知道如何做了,往往需要重新解开,任由身体自己打结才能完成。

她又平静的回头说:“合资人的钱你就使到该使的地方,不要太自私了。”

“好。”他的内心汹涌着异样的波涛,使他的眼睛也溢出水来,他看着她自己给自己缠上绳子,膝盖止不住的发软。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父亲好似也落下来了,他跪在地上,彻底站不起来了。

他昂头看去,母亲的脸变得红了,双臂到处挣扎着,与床架和书架接触,咚咚作响,床也被摇曳得乱晃,吱哇乱叫。

她的那双满是血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父亲,几乎要被挤出来飞到他身上了。

就好像还有另一根绳索在把它们往外牵扯似的。

那副肿胀的面孔不一会又变白了,瞳仁也逐渐溃散开来,慢慢变为了一汪死水。

他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支撑着墙壁,他试着去看,去抚摸那乌青一片的脸,喉咙止不住的干渴。最后,他几近要昏迷过去。

他该吻她的脚以求谅解吗?或者说清理她的东西,就像她压根没存在过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变得乌青的脸,似乎真的要晕倒了。

“爸爸!”

他怪叫一声,猛回过头去,像是要灭口一样扑了过去。可他抱住女儿,又开始凄厉的恸哭起来,将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了女儿的身上。

“啊!还有你呢!维罗契卡...维罗契卡,你怨恨我吗?你怨我吗?你说!这事怪我吗?”

他崩溃的大叫,像是赎罪一样亲吻她的脚,嘶哑着问,“你能原谅我吗?我只剩你们两个了!”

他跪下去,将头贴在女儿的耳边,尽管胡茬刺痛着她的脖子,但他们还是拥抱在一起。

她此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有些怅然。她转头看向妈妈,她的左右半只脚耷拉在地上,只差几公分就能完全依靠结构立在地上了。

她瞥了瞥妈妈的眼睛——她的乌溜溜的眼珠多安详呀!

“爸爸,姐姐,你们在哭吗?”

“没有!我们没哭!”她极不自信的回应道,她抛下父亲,急切的冲向妹妹。

“我不管!我都听见了,爱哭鬼!”妹妹在家门外大吵大闹,“我们还要上国外去呢!”

“对,是的,”她惊惧的说,“我们没带上妈妈,我们在向妈妈道歉呢。”

她想等妹妹来问她,可只听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她望向妹妹,发现妹妹的眼神中带着阵阵惊悚。

“我要去看妈妈!”她尖叫起来。

“不行,妈妈说...妈妈说不想看见你,”她编纂出一个决绝的谎言,“妈妈现在生气了,妈妈谁也不想见。”

“你胡说!”她大吵大闹起来,忽然大叫了起来,因为姐姐把她推到门外了。

“你让我进......”

“你肯定知道都发生什么了!你猜得到!别再那么执着了!”她发泄似的喊着,“之后,我会保护好你的,她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你就闭上嘴,好吗!”

她说完,一股悲伤的洋流突如其来的涌进了心里,使她自己也抽咽起来。

她畏惧妹妹看见自己掉泪,便强硬的搂住了她的头——她现在还比妹妹高一英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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