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年秋
季米特里坐在一张灰棕色的案牍前，桌上放着一沓英文的资料。而维多莉娅坐在他旁边，出神的记忆着上面的单词，有时还会喃喃自语的读出来。
而此时，维多莉娅似乎遭遇了异常大的困惑——她皱着眉毛，左手托着颌，右手搭在膝上晃荡着——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收获，索性直接询问了父亲。
“Nightingale？您能和我说说它的词义吗？”
“夜莺，这里是姓氏...这是一份她所写的报告，我认为很有益处。”季米特里瞥了瞥她，用一张坚实的手掌搓了搓她的头发。
“好吧，她看起来挺受人尊重的。”维多莉娅粗略扫了一眼接下来的段落，大致明白了意思。她点了点头，缩回了小巧的身子。
“您想受人尊敬吗？就像她一样？”季米特里抽回了手，自言自语般的咕嘟着。
“她是以托特一样的聪慧，圣母一般的仁善来得到它的——我要想得到，未必要像她一样。”
“好吧，绝情的小女人...您还记得五年前我问您：‘想不想要一个兄弟姊妹’，您还记得吗？”季米特里忽然停了下来，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她。
维多莉娅自信而乖巧的坐在那，点了点头说：“如果把巴黎到Москва的距离换成您话题的跨度，那法皇刚到莱茵河就劳累到一蹶不振了。”
“嘴巴真歹毒。”季米特里摊起手，“既然您记得，那您肯定知道您当时如何说的喽？”，他又把手收了回去，脸上多了些正经。
“我说：‘我会把他杀了，然后装作是意外’，”维多莉娅翘起腿，看起不那么恭敬了，“怎么了？您当时还在那笑呢。”
“我年幼时也像您这样说过，还有，您现在改变想法了吗？”
“您是在说我稚气未脱？”维多莉娅挑起一只眉毛，“至于您的问题，我得诚恳实在的和您说：我现在依然会那么做。”
“每每听到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就乐得发笑，明明您还没到十四岁。”他笑了起来，看起来倒像是真觉得好笑，“不过我没有那么认为。”
他拍拍她的头。
“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您有诉求或问题可以直白明了的说。”
季米特里的笑容收敛很多，但眼角还是有些弯曲。他往后躺，像是海豹一样惬意倚靠在扶手椅的靠背上，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找某样物品。
“我与您的祖父在Москва旅游时，也这样问过我，我的答案和您出奇一致......不，您的祖父，我，还有你，维朵露什卡，我们身上的特点虽然有差异，但相同之处很多。”
他靠在那，完全像个老头一样了，明明他才中年。
“所以说我起始还挺害怕您的。”他看着她说，脸上竟真的浮现出了惶恐，他说，“您比我聪慧，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只能勉强把法文说流利，英文还是我大学花了五六年才融会贯通的。”
“您不是因为智慧而怕我。”维多莉娅说，“您最开始把我当‘朋友’的动机也是因为怕怯，对吧？”
“是的，是的...您真的和我一样，但您比我冷酷多了...对您来说，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种——您自己，除您之外的所有人。”
“我和您之间有一种无形无色的神经与脉络联系着，您是我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的荣幸。”季米特里真挚的说，“您还有别的‘器官’吗？”
“学校里的韦龙卡，她是我可抛弃的一部分。”维多莉娅坦言道，“如果我需要，我随时可以像农奴一样把她弃之不顾，让她自生自灭——可她却认为我是她的好朋友，真可笑。”
“妈妈呢？”
“哦，她是第二优先。”
“我是第一优先吗？”
“是的。”
“谢天谢地。”季米特里拍拍胸脯，显得很滑稽，但神情却又很严肃。
“我祖父当时如何说您的？”
“他看起来很生气，很无奈，但又庆幸——他宗族观念重，所以，他一定是怨恨于我没有为他开枝散叶；无奈于他对此不能加以改变；庆幸我是个男人，能够把这个大姓微不足道的小分支延续下去。”
维多莉娅打量着季米特里，又问。
“您察觉到他为什么愿意放低身段与您打成一片了吗？是与我们二人情况相同吗？”
“我当时不知道，现在想来，应是吧。”季米特里挥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一样让那些事飞到九霄云外。
“那现在，您要绝后喽。”维多莉娅讽刺道，“感想如何？爸爸。”
“您的婚姻就随您的便吧，您随意找个男人，夸张些说找个女人...再夸张些，您在海里游一圈，就算找一条海里游的鱼来作伴，我也绝不干涉您，歧视您。”
季米特里瞥了她几眼，“就是您的祖父要发怒喽，不过，他在您母亲分娩前就‘种’在土里了，现在应该长得能遮阳挡风了，您也不必担忧。”
“他叫什么名？”维多莉娅好奇的问。
“叶烈帕。”
“谁为他取的呢？有什么故事吗？”
“当然是您曾祖父，我为您......”
“他名字叫列斯吗？还是叫别的什么？”
“恼人的坏蛋，别打岔！”
季米特里也翘起了腿，像是讲故事的市贩一样侃侃而谈，“您曾祖母在逃到这的路上不得不分娩，于是您曾祖父就在一颗病殃殃的小松树下把您祖父取了出来。”
维多莉娅低下头去，思考着季米特里的话，不一会又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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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您得和我们讲清这是什么情况。”韦涅季克特搓着手指，脸上显露着浓浓的疑惑，“如果是‘精神’上的欠缺，那请您评定一下会不会对周围人造成伤害。”
“情况很复杂，我和维罗契卡准备等她妹妹回来后再做打算，不过我可以先告诉您一部分。”
“那就请说吧。”他皱皱眉，对这种拖沓的交流方式有些不满。
“您应该能理解类似‘魔鬼附体’（我其实不想用这个词）背后的......”
“这应该是源于某类压迫...您知道，被人以体力或精神上的方式折磨，或某类感情的欠缺，都会产生这种行为。”
他摆摆手说，“我上过大学，我也明晰事理，但肯定没有您了解深。那么，这就是原因吗，医生？”
“是的。”韦丝娜隐瞒一部分，仔细琢磨着说，“我们当时就是因为...她的激进行为而破门的。”
这时候，对面的门开了。
“维多莉娅·季米特里耶芙娜，下午好。”韦涅季克特的神情从疑惑变为了尊敬。
“您好，韦涅季克特·弗拉基米罗维奇。”维多莉娅打打招呼，又友善的转过头去，“还有您，医生。”
“您好。”韦丝娜知道韦涅季克特似乎并不注重她，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维菈·彼得洛夫娜，还好吗？您让嘉莉娅做些甜点送过去吧。”
“谢谢您。”医生抓住机会，匆忙离开了谈话。
维多莉娅收回视线，抬起头简单的打量了一下韦涅季克特——他穿着一双拖鞋，一条不很透气的卡其色硬布裤子，还有一件薄衬衫，脸上胡须有些长了。
“您的胡须再留长一些会更耐看。”她提醒他该剃须了。
“我最近没时间打理...不如说，我这几天都浑浑噩噩，总是睡过头，房东都不愿意为我送餐了。”他找了张长椅坐在那，以一种平和而无奈的语气对她说。
“忙什么呢？”
“我自己都对这事都一筹莫展，有时我会读读书，觉得饿了就看看表，如果没到饭点就睡睡觉，到饭点了就吃吃饭——一天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过去了。”
他坐在那，像是快死掉一样愁眉不展。
“读的什么书？”
“几本小说罢了，看起来简直是胡写一通，真不知道我是怎么读下去的。”他蹙起眉，脸上像是食物中毒般变得反胃。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任职？”
“应该是六日后，不过我今天晚上要去探望家父...然后找尽快弄上一桩婚。”他叹着气，并不情愿。
“祝您好运。”
“不，我现在对她们完全提不起兴致了，女人在我的生活中好似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也许我要孤独终老了。”
楼梯口响起了一阵很重的步子，两人都听出是德米特里在上楼。
果然，几秒过后，一颗大脑袋就探了出来，他机灵的打量了一圈，然后问叶甫盖尼在不在这。
“我不知道。”维多莉娅摆摆手。
“他中午就下楼去了，您找他做什么？”韦涅季克特驼着背坐在那，闲得发慌。
“哦，我刚刚挖了一桶子的虫，准备去河边钓钓鱼。我和他的鱼竿还剩余两套，如果二位想，可以一起。”他很真挚的问，可在维多莉娅看来，他像个半身雕塑一样杵在那，看起来很滑稽。
“我就不了，您去吗？”维多莉娅低着头问他。
“哪条河？”韦涅季克特问他。
“我计划在小涅瓦河，不过我们可以商量商量到底去哪。”他想了想，对他说，“运河多了去，我们可以慢慢想。”
“您的钓竿在哪？我们还是边准备边想吧。”他又叹口气，准备回去换身衣服。
“当然。”他点点头，“我把狗栓门口了，应该能替我顶会班。”
“您这工作还挺惬意。”韦涅季克特评价道。
“我就是为了惬意才来做这工作的。”德米特里压根没听出他的弦外音，自顾自的下楼，“吃饭，遛狗，吃饭，钓鱼，吃饭，遛狗，睡觉，一天就......”，他走远了，话也被模糊了。
维多莉娅见韦涅季克特回去更衣，自己也没了心思，转身回房了。
“维朵露什卡？”蕾娜塔朦朦胧胧的问道，听起来刚刚醒来。
她伸了个懒腰，将自己的腰和肚脐全都裸露出来，双腿相互摩挲着，放松的鼻音也绵延了几分。
“午休得如何？”
“感觉并不好，你不乐意同我一起睡，我就只能抱着你的衣服啦。”她拿起一件真丝睡袍，狡黠的笑起来，将维多莉娅惹的又羞又急。
“哎呀！还给我！”
“上面还有我的体温呢，你就这样想得到吗？”
“天哪，你这人真是...低俗得不堪入目。”她站在原地嘟囔着。
“好啦，好啦，都是诓骗你的，这就是句玩笑话。”蕾娜塔将睡袍扔回了原位，“是你自己没有收拾好。”
“你怎么还用着我的发带。”维多莉娅打量着她手上的丝绸发带。
“我都说了，我把它抢走了，这就是我的所有物了。”蕾娜塔微笑着解释说，还挑衅的将它绑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如果你要夺走它，我就要把你再绑起来了。”
维多莉娅瞥了瞥自己的物品，坐了下来。
“好吧，你拿去吧。”她躺在床上，努力望蕾娜塔的身边挪动着，最终躺在了塞壬小姐的臂弯里。
“你的头发把我弄得好痒，别再乱晃了！”蕾娜塔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维多莉娅的头。
维多莉娅忽然伸出手，捉住了自己的飘带，急忙的离开了她的肩膀。可这时，蕾娜塔又抱住了她的肚子，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坏家伙，我就知道你要这么干！”蕾娜塔恶狠狠的说，“伸手！”
“容我拒绝。”维多莉娅试着离开，却发现压根没有用处，反而自己被蕾娜塔翻滚到了下面。
她剧烈的挣扎了大概三十秒，飘带柔和的从她的手腕上来回抚过，可没过一会，她就感受不到了。她回头看去，蕾娜塔整疑惑的望着她。
“你不愿意吗？”
维多莉娅羞红了脸，她将头压在枕头上，凸起的枕头几乎快碰到了鼻尖。她主动将背在身后的双手聚在一起，让蕾娜塔轻柔的打了个结。
“是蝴蝶结，很好看的。”
“嗯......”她轻轻表示着，自己趴在了床上。
“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蕾娜塔捂起嘴笑了，维多莉娅能感觉她在自己身上抖个不停。
“不要说了！”
她扭动着身体，试着把蕾娜塔颠下去，可换来的只是报复——蕾娜塔将被子裹在了自己和维多莉娅的身上。
“你陪我说会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