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莉娅的脸像是发了烧一样通红,如果把一块冰凉的铁块搁在上面,那不多时就能用于审讯了。
“别那么叫我了。”她轻轻的央求着,忽然变得可怜起来。
“您的演绎技术很精湛。”蕾娜塔嗤笑一声,缓缓坐在了维多莉娅的身边。
维多莉娅往里挪了挪,以便让蕾娜塔也能半躺在床上。她期待的望着蕾娜塔,一双金黄的眼珠里透着兴奋的光。
“哎呀,你这样看我算什么?”蕾娜塔低头同她互相盯着,可不一会就露了笑,“算啦,我现在就读读吧。”
“提阿非罗大人哪,有好多人提笔作书,述说在我们中间所成就的事,是照传道的人,从起初亲眼看见,又传给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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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恳求您帮我查询剩余教众的位置。”叶列娜跪下去,“我近几日已经查明弄清了,只可惜人手不足,那两个雇佣的人实在是不堪一用。”
“明日会有三十个教众从附近的芬兰,卡累利阿,还有爱沙尼亚等地赶来。”
“感谢您,大人。”叶列娜站起身,随后转头离开了。
“老板,您不是说她总是把您惹得烦闷吗?”一旁有一位拿手套的高大男人,他好奇的问着溟涨,“还是说我在这儿,她才故意这样的?”
“猜的不错...你叫什么名?”溟涨将自己的衣服抚平,转过头去问那男人。
男人高六英尺,很庄重的站在地毯上,看起来不很壮实,但绝对不瘦。
他的眼睛是黑的,里面填充着一种漠然与不可一世;鼻梁有些塌;嘴唇却很薄;下巴也有点尖,但还没到影响外貌的地步。
他穿着一身笔直的灰色条纹燕尾服,下身是一条同样色彩的直筒裤。双手固执的背在身后,看起来像“公务员里的领头羊”。
“福莱特·菲什,老板。”
溟涨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还露着一股讥讽——尽管她并无此意。她用右手撑住侧脸,关节有力的支着水晶做成的扶手,很感兴趣的望着那男人。
“是吗?谁给你起的?”
“我在哈德逊湾时候的一任老板给起的。”他摩挲着脸,若有所思的开口说,“现在他坟头的海带都长起来了。”
“这名字一点都不像。”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绰号,我在魁北克打打下手时压根没有名字。”他仍然背着手,如果不是太年轻,看起来倒真和某个大官别无二致。
“好吧,你刚从哈德逊湾调来,”溟涨高高在上的将腿翘起来,一身浅蓝色的裙子极好的掩盖着她的长腿,“你可以先查明情况,我建议去找叶列娜·阿列克谢耶夫娜。”
“我明白了,老板......”他点点头,准备走,可忽然猛的回了头,带着些局促不安的问,“老板,您这的规矩是要跪着同您禀报吗?”
溟涨望着他,又觉得好笑了。
“我从来没那样要求过,叶列娜·阿列克谢耶夫娜把所有人都带坏了。”
“好的,谢谢您。”他点点头,彻底离开了。而出了门,刚一转头,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叶列娜站在门外的一个极不显眼的角落里,静静的怀揣着恶意打量着福莱特。
“小比目鱼,感觉如何?”她嘲讽似的问,眼神显得很敌对,仿佛他们之前是什么仇人一样,让福莱特也云里雾里,搞不明白。
“您没必要用这样的腔调同我说话吧?我得罪您什么了?”他疑惑的皱起眉,冲着叶列娜询问道,“我恳求您告诉我,这样我可以及时调整。”
“那我就告诉您!我不准您再接近她!您能明白吗?”
“谁...我明白了,除了工作需要,我不会和她有太多关联的。我的回答使您满意吗?”他望着叶列娜,以一种天真的方式回应她,“如果不满意,您可以提出您的要求。”
争执就在两句话之间化解了。
“谢谢。”叶列娜满腔的火气在一阵奇怪的疑惑中消失了,她绞起手臂,甩了甩头,“还有,抱歉。”
“同样谢谢您肯听我说。”福莱特乐观的说,“和直白的人打交道往往能事半功倍,这真...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
“她让您同我了解情况,是这样吧?那请您同我先去隔壁房间,借助资料,我们了解起来会轻松的多。”
叶列娜仔细的打量着他,口中不急不慢的说着。
他们踩在一块块光滑细腻的大黑石板上(如果撒上水,必定会滑倒),上面雕刻着繁杂的神话图案。旁边的墙壁也是同样的材质,只不过上面涂有金色的几何纹饰。
而头顶的天花板则是一块巨大的,通透的白水晶——整个海底宫殿的天花板都是这一块凹凸不平的白水晶。
里面是中空的,填充了荧光的海水,有时,鱼贴在下面游走,影子便会散落下来,在地面上浮动。
“好了,我现在同您说说——我们之前,唔,诱导了五个海边的人帮助我们侦查,由一个正式教徒领导。可没过几天,有人杀害了教徒和其中两位可怜虫。
“我目前没有找到确切证据证明是谁做的这件事,不过我怀疑是一个叫维多莉娅·季米特里耶芙娜·悖洛乌索娃的朋友。
“我在她身上闻到过小塞壬的味道,据我猜测,她很有可能收留了那条小鱼,我打算趁此机会去探探情况。”
她想起些什么,忽然扑哧的笑了出来。
“不,我们需要尽快了,她拿酒味骗过我一次,这次肯定也意识到了。明日,明日晚我们就把这件事结束,正好,第一批教众也到了。”
“我们明天的详细规划是什么?”
“我把她带出去,您趁此机会把小塞壬带走。十个人去侦查,十个人掩护您,最后十个人在海或者运河边等着,事情就是这样。”
“我和女人独自在一起不合适吧?我打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唔,好吧,那派两个姊妹过去把她带走,如何?”
“为什么要在这种问题上大费周章?”溟涨头疼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位直接些,迅速些难道会下地狱吗?”
“老板,这关乎到我的尊严——家父就曾频繁殴打过可怜的家母,我最痛恨打女人的败类了。”福莱特回答说,“老板,您也不想让这种人混进我们吧?”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这一切,我只需要结果,明白了吗?蠢蛋。”
“我知道了,老板。”福莱特点头道,又把面孔转向叶列娜,“哪两个姊妹练得比较好?”
“我一会看看名单就行了,”叶列娜撇撇头,将一份名单扔在了桌面上,又抬头打量着福莱特的身子,“您想拿什么武器吗?我们可能会有不得不进行致命搏斗的情况。”
“一把步枪与刺刀就够了,如果水下作战,就需要普通的长柄武器,像是三叉戟啦,长矛啦。”
“我们这火药会受潮,您还得专程买弹药——不过击发枪倒是有。”
“我明白了,有采购资金吗?”
叶列娜随便的在身上翻了翻,在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张二十五卢布的票子。福莱特接了过去,道了谢。
“等我有钱了还给您,您打个欠条吧。”
“大可不必了。”
她随口敷衍着,将那块小银盒收了回去。她看了看头顶水晶中的发着光的海水,光点像是被封吹动一样盘旋起来,显示出了一块时钟。
“快晚上了。”
“这边有晚上吗?”福莱特仰起头,好奇的打量着那块海洋中的表,开玩笑说,“看来这就是为什么鱼群总会在固定时间迁徙了。”
“和哈德逊湾应该差不多,如果您是在魁北克旁边的话。”叶列娜望了望他那副真诚到憨傻的模样,叹了口气,“现在那改名了吧?”
“是的,二十多年前改叫Канада省了,我在那还旅过游,还有育空和阿拉斯加,”他兴奋的咽了咽口水,以便让更多的话倾巢而出,“我自个儿在阿留申群岛上钓过鱼,打过猎,你们国家还提议要把那卖给福兰克林·皮尔斯呢!
“照我说,这真是个不划算的买卖,上面有漂亮的棕熊呀,肥嫩的鲑鱼呀,还有海狮,海豹和鲸鱼,我大胆的和您......”
他忽然发觉了叶列娜的眉毛卷了起来,以一种难以忍受的目光瞪着他。明显的,她变得有些烦躁不堪了,福莱特便急促的停了下来,像是做错事一样偷偷的打量着她。
“我不怪您。”叶列娜无奈的叹口气,“您不要整日都这样幼稚。”
“幼稚吗?好吧。”他点点头,一遍遍念叨着这个词,极尴尬的低着头,“真抱歉,一不留神话就都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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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稣领他们到伯大尼的对面,就举手给他们祝福。正祝福的时候,他就离开他们,被带到天上去了。
“他们就拜他,大大地欢喜,回耶路撒冷去。常在殿里称颂神。”
蕾娜塔坐躺在床上,向一旁的写字台倾身子,去够写字台上的蜜水。
“维朵露什卡,你还清醒着吗?”她问道,随即小酌了一口,瞥了瞥身旁一动不动的维多莉娅,“你醒着吧?调皮鬼。”
蕾娜塔说完,等候着维多莉娅的反应,可她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和睡着了一模一样,连塞壬小姐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如果你继续装睡,我就一直躺在这儿,和你一起到明日早晨。”
“讨厌的家伙。”从被子里朦朦胧胧的传来了一句话,像是雾天的月亮一样不清不楚——但又清晰明了。
“出来吧,亲爱的维朵露什卡?”
维多莉娅谨慎的探出半个脑袋,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蕾娜塔。
“里面不沉闷吗?快出来吧。”蕾娜塔催促说。
“有你呢,”她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不安起来,“我都能闻见你特有的一种香气,那叶列娜·阿列克谢耶夫娜也问得一清二楚了。”
蕾娜塔轻轻摸着维多莉娅的头发,并没有说什么。
“今晚请你待在德米特里·安德洛尼耶维奇的小屋里,我会让叶甫盖尼·涅斯托尔耶维奇也呆在那,”她忽而急促的说,手也渐渐抓住了蕾娜塔,“我一会把手枪给你......不...不,你自己在床底下取吧,床底有两把左轮手枪,还有海军佩剑,你都会用吗?”
“太急了,维朵露什卡,”蕾娜塔安抚说,像一阵小浪一样揉搓着她的墨色发丝,“我都会用,我会保护好自己,请你放心,好吗?”
维多莉娅盯着她,一言不发。
“你能保护自己吗?”蕾娜塔问。
“我...可以很好的捍卫我的这一部分,”维多莉娅犹豫的指了指自己,“但你这一部分就使我担忧了,我很害怕,我们才刚刚相处了几天,我才刚刚食髓知味,我还没仔细享受你。”
“好吧,真自私,什么都想着自己,不过好在‘我’也是受益者。”蕾娜塔玩闹似的说。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总是掺杂着矛盾的无私与自私——Je t'aime.”
“真会说话,我能吻你的额头吗?哦,棒极了。”蕾娜塔用鼻尖嗅着维多莉娅的头发,唇则轻轻贴上了她的眉心上方,“我还是第一次吻你,这样,如果我死了,你还能说我们是吻过的一对。”
“虽然我知道这句话是个玩笑话,但我还是不希望你这样说。”维多莉娅羞涩又坚定的回应着,两只情感让她的脸变成一种少见的形态。
“好的,我改正,亲爱的。”
维多莉娅被这个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之前的‘维朵露什卡’,‘亲爱的维朵露什卡’在这个词面前仿佛都变成一种小儿科似的嬉闹——让人觉得幼稚得不堪入目了。
她露出来的半扇脸都红了,她大着胆子望着蕾娜塔,从她的眼珠里看出她既感到严肃,又感到好笑的矛盾感。
“好...好吧,那事情就这样定了。”
“我叫那个词儿,你高兴吗?”
“我当然很高兴...不过是有些羞怯了......”她哆嗦着嘴,为自己辩驳着。
蕾娜塔捂起嘴,偷偷笑了起来,半遮半掩的肚子都颤抖起来,如果维多莉娅现在去拥抱她,会发现她整个身子都笑得像雷雨天的船一样。
“你真可爱,我记得你与我第一次相见时,柳芭也同你说过这个词。”
“那是因为...我原本想说‘我不知道她的心思’来蒙混过关的,可我确实是大致猜出来:‘她就是想以好朋友的身份做...女伴的事儿’,我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
维多莉娅望着她,眼神看起来诚恳得要命。
“好吧,自欺欺人的小姐,”蕾娜塔笑起来,“不过,感谢你现在的诚实——隐藏时主动的诚实可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