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维多莉娅往后一仰,拿起小瓷杯喝了些水,而她的视线却绕过瓷杯,打量着德米特里和叶甫盖尼。
“好吧,这听起来确实是件...奇妙的事。”叶甫盖尼搓着干燥的手,思考起来,“我在军中也听闻过‘哈萨克人杀了狼,将狼血涂在身上就能与动物交流’的传闻。”
“我祖父也给我讲过里海的事——都是真的吗?”德米特里瞥了瞥桌上的两份协议,“看来协议也有强制约束力了。”
“嘿!老兄,用这东西放高利贷肯定一本万利。”他拿起那张纸,仔细的端详着,“我能用它放贷吗?写每月20%。”
“第一,协议的内容不允许您这样干;第二,这么高的利息耶稣来了也不敢签。”维多莉娅将水杯放下,用灵巧的小手指了指协议上的不泄露准则。
“那上面能隐藏些小字吗?还能谋害一下别人。”
“那不符合合同制定章程,就算是法院也不会认的。”
“还挺严谨...您让我们来就是为了暂时保护一下菲尔德小姐吗?”
“是的,我打算让她先呆在您的小房里,”维多莉娅望向德米特里,“然后二位就暂时守备一晚,我猜测他们明晚会行动,但保险起见,她今晚先在这呆一宿——贝克夫人会与她同在屋内,我会在二楼阳台拿步枪观察。”
“明白了,那白天呢?”德米特里问。
“白天,如果我没事,当然可以一切照常——如果我不得不出去,那蕾娜就会去维菈·彼得洛夫娜的房间,那里有医生。”
“好极了...如果真的有不得不发生冲突的情况,那我们需要些武器。”叶甫盖尼摊开手说,“德米特里可以拿斧子,可我的猎枪还在乡下。”
“我这还有把斧子。”德米特里回答说,又神情严肃的把目光转向了维多莉娅,“对了,维朵,如果他们找上门来,我们该以...唔,什么方针来对付呢?是打伤还是打死?”
“这就要看情况而定了,”维多莉娅低着头,有些无奈的叹着气,“如果他们明显威胁到了您的生命安全,那致命的反抗也是不可避免的。”
德米特里听到这,神情有些害怕了,他的手在听到“致命”一词时明显的哆嗦了一下。他好像霎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敢,与平时都判若两人了。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大概三十秒都没有任何人说话,整间房静得可怕,维多莉娅甚至能听到屋外“唰-唰-”的扫地声。
“嗐...老兄,那些事就让我干了吧,对一个真正谋过命的人来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叶甫盖尼低着头,继续沉重的说:“如果您为了这件事就丢掉了自己道德上的贞洁(哪怕是杀掉一个十恶不赦,穷凶极恶的犯人,对一个人的伤害也是极大的!),我认为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说完,他转向维多莉娅,显得有些踌躇,可眉毛又松垮垮的,又有一副解脱的模样。
“您也杀过人吧?维多莉娅·季米特里耶芙娜。”
“当然。”维多莉娅见叶甫盖尼已经猜到了,便不再掩饰了。
“我看一个人的眼睛就知道了——我在哈萨克的时候,同僚们总会将那些穷苦牧民的家里洗劫一空,如果遇上反抗...他们...他们就会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面孔。
“这种面貌在这座以文明自居的城市里被掩藏得极好,可是,想谋害人的眼神是难以躲藏的,您这点做的很好,我在得到答复前都是半信半疑。”
叶甫盖尼叹口气。
“我们不说这些了,先说说策略。”维多莉娅也绞起手臂,“他们来这定是想速战速决,如果分局的人来了,他们都得跑——我们只需要守住屋子,尽可能的拖慢他们的行动速度就好了。”
“嗯...很好,但是,如果分局的人没来怎么办?”
“那就没有办法了,”维多莉娅摇了摇头,“我会尽量多射中几个的,如果危及到了生命,你们就抓紧离开吧。”
叶甫盖尼瞥了瞥她,对此不置可否。
“她什么时候来?”
“今晚七点,我也会在这。”
“好的。”
维多莉娅掏出那块瑞士的表,她向两人说自己上楼拿些弹药来,然后在门口做上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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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完这一切,和蕾娜塔一起在房间里写了一晚上的稿。叶甫盖尼和德米特里分别睡在地铺上和床板上。
这个夜晚出乎意料的平常,她们在鼾声中轻轻的谈话,很快便度过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直到早晨七点,两人才带着浓重的怠意回了房。
而白天更是难能可贵的安详,维多莉娅和蕾娜塔在中午回了房,在检查了陷阱后,竭尽所能的多休息了一会,待到醒来已经是晚上一点钟了。
她们两人呆在被子里,维多莉娅是率先清醒的那一个,她默不作声的埋着半个脑袋,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有神的打量着蕾娜塔的轮廓。
不一会,蕾娜塔也醒了。
“早安...维朵露什卡。”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唔,现在是午夜了吗?”
“我猜是的...我原本计划看看表,但我实在倦得不想动弹。”维多莉娅回应道。
“懒惰的家伙,”蕾娜塔嘀咕着,爬起来,从维多莉娅的衣兜里掏出了表,“你昨天怎么和我同睡一间房了?”
“我这是在自己的房间,蕾娜,”她不甘心的说,“现在你都要把我的房子没收了。”
“哦,真抱歉,估计是我早晨没看清楚...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蕾娜塔坐起来看了看时间,又用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打量着维多莉娅,“上午一时半了。”
“我们下楼去看看...请稍等,”维多莉娅瞥到了门缝里塞进来的信,“帮我拿一下,蕾娜,你离得近些。”
“好的,”蕾娜塔俯下身子去点灯,后背将睡裙撑成了自己的形状,维多莉娅自觉的撇过头去,不敢多看,“我瞧瞧,哦,是柳博芙·谢尔盖耶夫娜寄来的,你看看吧?”
讲到这,维多莉娅才敢把视线移回来。
“唔,我看看。”维多莉娅拿到信封,粗暴的将火漆扣了下来,随后拿出了一份白色的信。
维多莉娅的神色短暂的发白了一瞬,随后又显现出怀疑,但更多的则是担忧。她的手发着抖,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如果再过些时间几乎要流汗了。
“怎么了?维朵露什卡?”蕾娜塔也不由自主的焦虑起来。
“柳芭说,她今天癫痫犯了,让我过去看看。”维多莉娅有些忧虑说,“我觉得这大概率就是个陷阱...但我还得过去...真抱歉......”
“我明白,亲爱的,”蕾娜塔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支持维多莉娅的决定,“这样,你先把我和贝克夫人送到楼下去,然后你拿上武器过去,如何?”
“谢谢。”
“我倒希望那就是一个圈套,至少那样,店主小姐会没事...你和那位斯米尔诺娃小姐关系不错,她应该不会伤害你...哎呀,你不用担心我,他们两个看起来也不像好欺负的。”
蕾娜塔见维多莉娅还是有顾虑,便主动下床去为她拿衣服,口中还不断说出安慰的话。
“没关系,维朵露什卡,你放心吧,她如果真的犯了癫痫,那你必须要尽快了。”
“好吧,请你小心点。”
蕾娜塔轻柔的将衣服递给维多莉娅:“亲爱的维朵露什卡,我能吻你的面颊吗?”
“如果那样能让你开心的话。”她毫不迟疑的同意了。
“来吧...好,另一边也请...真棒,你换衣服吧,我在浴室换。”蕾娜塔吻完她,又笑着抓起衣服去了卫生间。
维多莉娅像是着了火一样迅速的将衣服穿上,背上了步枪,过了十秒,蕾娜塔也从浴室里出来了,她也拿上了维多莉娅递给她的转轮手枪,以及一把军官佩剑。
她们走出了门,维多莉娅叫上了贝克夫人,吩咐她将蕾娜塔送到德米特里那,并恳求她同蕾娜塔一起下楼——艾米丽虽觉得奇怪,但也同意了。
“好了,蕾娜,贝克夫人,我得先走了,请原谅我的急切,再见。”
维多莉娅说完,几乎是飞奔着朝着柳博芙的餐馆赶去。她在人行道的阴影上横冲直撞,就连几次差点撞到行人,她也懒得理会身后黑暗中的叫骂了。
身旁的景色以一种不寻常的速度像流水一样的消逝着,过了四五分钟,她就气喘吁吁的站在了柳博芙的餐厅前。
她抬起头,在一阵摇摇欲坠都灯光中背着步枪打开门,上了楼。她的心情有些忐忑,不是到是在期待那种结果——这时,被遗落的想法也开始涌上来了——例如,她会不会上楼找不到柳博芙?那她是不是出了意外,一命呜呼了?
她甩甩头,站在了柳博芙的门前,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面了,她索性一脚踹开柳博芙的房门。
她看见了准备了两杯红茶的店主,奇怪的是,信件是晚九点寄来的,可现在,茶依然是热的。
柳博芙看起来有些紧张,还有些愧疚与纠结,她望着维多莉娅脸上的庆幸逐渐变为一种偏执的愤怒,心中只觉得愈发的紧。
她嘴唇翕动着,分明是要开口讲话的,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情况就这样恶化下来。
“您好,维多莉娅·季米特里耶芙娜...坐下来吧?没必要再做些什么了。”
叶列娜见到维多莉娅将背着的步枪握在了手里,也将剑拔了出来。她的神色逐渐认真了起来,看起来也是蓄势待发。
“您不用责怪柳博芙·谢尔盖耶夫娜,是我逼迫她的。”
维多莉娅似乎没听见一样的为步枪装上了刺刀,随后关上了柳博芙的略有松动的白桦木门,以一种攻击性的眼神望着叶列娜。
“如果您现在喝喝茶,吃吃饭,我们两个能在半小时后毫发无损的离开——如果您下定了决心,那我们可能就会有受伤乃至致命的风险。”叶列娜异常谨慎的告诉她,她盯着维多莉娅的眼睛,从中明白了对手内心的愤怒。
“现在,您决定好了吗?为了这位事业有成的店主着想,我恳请您不要开枪。”
维多莉娅忽然紧紧握住护木,腰向前挺,腿向前屈,带着整个身子率先朝着叶列娜刺去。她试探着推动枪身,被对手堪堪用剑挑偏了。
她们对峙着,两方都显得极为慎重——叶列娜没有预料到维多莉娅身上那股超乎想象的力气,导致她现在变得有些畏首畏尾了。
叶列娜打量着对手,维多莉娅将枪托放在左腿边,右腿向前微屈,身子像猫一样弯曲着——显然,这是一位训练过的对手——她不得不认真应对了。
她将长剑握紧,打算进行试探,身子猛的一颤,双腿蹬地,整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向前突了三英尺,右手将长剑刺出去。
维多莉娅同样向后撤离了三四英尺,用枪身偏转了此次攻击,甩动的枪托还撞破了一片墙纸。她们再次对峙起来,回到了初始的样子。
叶列娜双手握剑,她的武器比维多莉娅的稍短些,但在维多莉娅的侵略性攻击下,她也能游刃有余的抵抗一些简单的招数。
这时,维多莉娅将她的剑身向右击打,随后刀锋一转,准备刺她的腹部。叶列娜作出要抵御的架势,维多莉娅忽然收回刺刀,转而刺向她细长的脖子。
叶列娜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她伸直了手臂,长剑在维多莉娅收回些刺刀时又冲了上去,剑身与枪身相撞,抗衡中,维多莉娅后退了七八英尺。
待到叶列娜转换回防御架势,维多莉娅骤然跃起,逼迫叶列娜将剑回身偏转攻击,这时,维多莉娅收回刺刀,转而在叶列娜的手上留下一道三英寸长,半英寸深的伤口。
叶列娜神色如常,并没有受任何干扰,而是尽可能的后退,重整了姿态。
维多莉娅稳妥的前进着,叶列娜发觉身后的空间只有十五英尺了,便以一种大胆的方式前进。
她将维多莉娅的枪身向右挑,随后大距离的向前跃起,迫使维多莉娅不得不向后退。
叶列娜见有了些效果,便更加残忍的迅速刺了过去,这时,维多莉娅也不再忍受叶列娜的侵略,针锋相对的发起了进攻。
她连剑都未曾看一眼,任由其落在自己最下侧的肋骨上,成功刺穿了叶列娜的肩膀。
叶列娜一时间急忙后撤,她试着重整,可每次都被维多莉娅凌厉的向后驱赶,眼见身后漂亮的墙壁近在咫尺,她也孤注一掷的选择了刺出,希望以此让进攻者知难而退。
但进攻方深知自己武器长的优势,势头不减的刺了上去,这下,叶列娜也不得不放弃进攻欲望,乖乖转为防守了。
而身后的墙阻隔了她的运动路线,让她几乎丧失了容错率,她分析了态势,犹豫了半秒,索性直接将剑入了鞘。
“我拦不住您,要做什么随您便吧。”她叹口气说,“我应该换长柄武器的,小看您了。”
维多莉娅瞥了她一眼,将刺刀取下。
“蕾娜说您是个诚实的人。”
“我很感激她。”叶列娜从容的说,“如果她不是任务目标的话,我会和她玩得很好...您到底杀不杀我?不杀我就回去了——您可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要事后埋怨我。”
“您身上有值些卢布的东西吗?我回去还要发薪水。”
“有很多...漂亮的欧珀,水晶...给您。”
“谢谢,再见。”维多莉娅拿过几块宝石,背起步枪,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好吧...柳博芙·谢尔盖耶夫娜,别躲在门后了。”叶列娜靠在墙上等了一阵,见柳博芙还是不愿出来,甩了甩头说,“谢谢,她不杀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您的店里...您别哭呀......”
叶列娜咕嘟着,准备开门去慰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