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维朵露什卡。”
蕾娜塔低着头,两只漂亮的蓝色眼睛像是蒙尘似的黯淡了,语气也至诚至恳到了一种卑微的,低声下气的地步。
她将左手合在腹前,纤长得像石英柱般的手指互相摩擦。右臂右手则被维多莉娅像锁链一样缠绕着,她们的手指严丝合缝的交织着,中间不留一丝空气,如果中间凭空生起火来都会在转瞬间熄灭。
“我明白,明白,你是为了我才刻意只身犯险的,我对此感到一种被疼爱的快乐,一种被重视的荣幸,还有一种对你自我轻视,自我贬低的愤怒...抱歉,我该把手松一些。”
“不...不打紧......”她怯懦的答着。
“如果你想要让我野蛮粗鲁的同态复仇,那就是一种错误了,只有牲畜走兽才会盯着仇恨不放,”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这话不是像基督教中的‘面面俱到’,而是说,一个文明人拥有仇视与谅解的权利——这也是一种能力。
“我现在希望你能开心些,快乐些,这也我也会同你一块儿高兴,好吗?蕾娜?”
她侧过头去,很亲昵的贴着蕾娜塔的身子。
“你怎么没我高呢?”蕾娜塔回过头如胶似漆的搂着她,小声的自言自语着,“你看起来才像个长辈。”
“你的历法年龄应比我大多了吧?”
“唔,当然,不过长时间同鱼呀,鸟呀呆在一起,我当时连基本的生活观念都快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们到家了...今晚还要参加晚会呢,我们洗洗澡,然后睡一觉......”维多莉娅忽然发觉蕾娜塔笑出声了,她的脸也红了起来,急于解释的说起来,“哎呀!我的意思是,我们休息吧。”
“当逾越了某条界限后,日常都变得有趣起来了——包括用词也是。”
“天哪!你真的......唉!”她背过身子,自暴自弃的走在前面牵着蕾娜塔。
“维多莉娅·季米特里耶芙娜?”
“噢,您出来啦?”
“嗐,是的,不过这次还不错,您的投入总是有回报的,大大的回报。”德米特里说,“叶甫盖尼·涅斯托尔耶维奇在楼上,我猜已经去放松了。”
“好的,我明白了,我先同蕾娜上楼了。”
“再见。”
维多莉娅同门房道过别,便疲乏的同蕾娜塔往楼道内去了。
“您还痛吗?”
“不算多疼。”
“唔,我上了楼就为您煮药,我们吃完药就休息吧...去我房间睡吧?”
“...当然可以。”
维多莉娅回想起自己卧房的惨状,决定赞同蕾娜塔的提议。
“维多莉娅·季米特里耶芙娜,还有菲尔德小姐,早上好,”韦丝娜坐在走廊上,很愉快的向她们打招呼,“我听说昨夜叶甫盖尼·涅斯托尔耶维奇和德米特里·安德洛尼耶维奇与人火并了...二位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维多莉娅撒起谎来,觉得自己的技术精湛极了。
“那就好,我和维菈·彼得洛夫娜小姐为二位和他们担心了好久。”
“谢谢您。”
这时候,201的门忽然打开了,维菈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她的脸阴沉着,眼神中遍布着一种不满与冷酷。
维多莉娅见她见得很少,而这也是头一次见到她这样大动肝火。隐隐猜出了原因。
“韦丝娜·伊格纳季妮契娜小姐,您把自己的病人撂在那不太好吧?”她隐晦的说。
“...是的,是的,我很抱歉,维罗契卡。”医生在简单的愣神过后,迅速的抱起了维菈,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抱歉,维罗契卡,您能原谅我,宽恕我吗?”
维菈很粗鲁的抓起她的衣领,随后猛的合上了门。她们之前从未这样不和睦过,维多莉娅和蕾娜塔也有些惊奇——她本以为维菈对谁都是一副怯怯的模样。
“她们...应该会没事,我们走吧,近在咫尺了,蕾娜。”维多莉娅催促着,很急切的牵起蕾娜塔的手到了门前。
塞壬小姐从衣兜里抓起两把钥匙,轻轻用手握住其中一把,随后用空闲的钥匙扭开了门。
她们刚进了门,蕾娜塔就从胸口将手伸进维多莉娅的大衣,把篡起钥匙的手在里面摸索着,她不熟悉位置,却故意向偏僻的地方搜索。
维多莉娅用手捂住嘴,竭力不叫出来。蕾娜塔摸着她的胸口,刻意用钥匙去像个被致盲的骑兵似的胡乱冲撞,直到最后实在无法表演下去,她才恋恋不舍的将手贴在两肺之间,感受心脏在跳动。
“好了,钥匙给你了,随时欢迎...谢谢。”蕾娜塔刚要调戏她,外衣兜里也多了一把钥匙,故作思考的说,“我近期去不到你那,你伤着了,是不宜......”
“天哪!真是低俗!”她很着急的叫起来,把蕾娜塔和睡裙都丢进了卫生间,“你我都换好衣服再出来吧!”
维多莉娅气呼呼的脱掉外衣,再将下身的筒裙也丢了下来,最后解开衬衣,换上一条新的睡裙,便走到卫生间,敲了敲门。
蕾娜塔打开门,随后尤其快速的扑在了矮小的维多莉娅的身上,将她狠狠挤压在墙上了。
“呜.....”她有些猝不及防的呜咽起来。
“你伤口没事吧?”蕾娜塔的玩性似乎也不那么强烈了,她颇关切的问着,眉头也弯曲起来,“真抱歉......”
“没关系......”维多莉娅口是心非的说着。
“怎么没关系...唉...你可真会演戏,维朵露什卡...对不起。”蕾娜塔揉着她的肚子,用手臂将她伏在自己的怀里。
“呜...你快去拿药吧,别再这样了。”维多莉娅试着像推一片羽毛般去推她,可却完全没办法移开身子,便只能试着去沟通。
“好。”
蕾娜塔点点头,钻进了厨房。维多莉娅则趁机钻进了蕾娜塔的被窝里,嗅着塞壬小姐身上的气味——她从这样下流的行为中获得了一种不齿的满足。
维多莉娅侧躺在那,窗帘早已经被蕾娜塔拉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充斥着她的心,她现在觉得劳累,疲乏得要命,而这种地方是最好的休息场所。
她不一会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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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腰腹上暖洋洋的,又有些压迫感,肚子被迫一收一缩,像是在挤海绵一样让源源不断的快乐流露出来,使她在无意识中以极糜烂的嗓音轻吟起来。
她觉得脑袋混沌不堪,被迫睁开的眼睛也飘忽不定,整个人颠三倒四,只觉得兴奋难耐——她的想法告诉她,如果现在起来,那种隐隐约约,躲躲闪闪的乐趣就要飞走了。
所以,纵容一下懒惰并不是不能接受,是吧?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也会横生趣味的吧?难道清醒些就会变好了吗?
......
不,如果一个人头昏脑胀,思绪杂乱而污浊,智识粗糙又稀少,那他也许能在幻听与梦呓中的度过余生,但他的一生会纵横着成瘾性的愚蠢。
这并非是侮辱和谩骂,而是一种现实性的描述。
而某些人总会在...尊严与原则中挣扎,常常背负着一种惩罚性的醒悟。
他们不被人看好,不被人理解,这是他们的分享恍然...必须履行的义务,而在一日,一月,一年,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之后,他们会被赞颂,那些曾经的反对者必然会被趋炎附势的...人们所唾弃。
说到这,那些醒...悟的人有资格去杀人吗?
就例如,艾萨克·牛顿,假如他一定要杀一个人,才能将自己的...物理和...数学成果分享出去,那么...他有权力...去害命吗?
如果是...我,我就会...就会去做......
听起来有...些像拉斯科尔尼科夫......他又是谁......这才一八**年呀......一八**...年和这个...人有关系...吗?
“呜......”维多莉娅强迫自己苏醒过来,朝着肚子上毛茸茸的东西摸索着。
“你醒了?”
蕾娜的声音怎么会在那里?等等......
“你在做什么?噫......”维多莉娅急忙推开她,她掀开被子,发觉肚脐上的绸布已经沾满了湿暖的涎水。
银白色的绸子湿淋淋的贴在肚脐上,将那片像是同样材质的肌肤染得透彻,褶皱受了潮,变得极富粘性,不宜散开,为皮肤增添着褶皱。
“天哪!蕾娜!”她气急的叫着。
“我很抱歉,但我实在是没办法制止自己...你对我很好,你也不会惩戒我,就算我这样说,你也不会去责罚...既然你这样纵容我,那我肆意妄为些也可以。”
蕾娜塔擦了擦嘴角的水珠,蓝色的目光中露出了疼爱,炽热和嘲弄。
“请原谅我吧...反正你到最后都会饶恕我,不如现在就展现你的宽容大量。”
“唉......”维多莉娅叹着气,果真没说什么,“我去更衣了,蕾娜。”
蕾娜塔很得意的笑起来,也跟着换起了衣服。
“我们要穿礼服吗?”
“...不,正式些就够了。”维多莉娅并不喜欢打扮自己,香水和日常饰品已经是她所做的极限了。
蕾娜塔笑得更加欢愉了,她撩拨着自己的银发,似乎对这个答案极其满意。
“你拿上叶列娜·阿列克谢耶夫娜送你的发卡吧?”
维多莉娅很奇怪的望着她,在确信蕾娜塔并无戏谑之意后,她变得更疑惑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美。”
“当真?”
“不假,亦非气话。”
“好吧,”维多莉娅松了口气,“我换衣后回房去寻。”
“我等着你...不,我还需要染发,应是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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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员宅邸是一间极大的宅子。
墙是洁白无瑕的花岗岩,若是下雨天靠上去,定能当一块镜子使;柱子像是金子一样明亮,哪个愚蠢的笨贼见了,必会敲下一块来;
而最令人觉着奇妙的是那树荫下,花池边的草坪,比起真实的草更像是画出来的——上面连一片扁平肥大叶子都见不着,徒留下生生不息的草。
“您好,是来找谁的呀?”
一个仆人找上来,他穿着黑色的,华丽的制服,衣服上镶着红色的,微微膨大的圆边,领子和袖子上缝着金色的,麦穗状的花纹。
“参加晚宴,先生。”维多莉娅不卑不亢的说,她作出奇怪的眼神来盯着那仆从,仿佛这一切不该有疑问。
“...不...您先进来吧,二位小姐。”他扫了一眼二人称得上是严密的穿着,脸上变得狐疑起来。
“先生,您若是质疑我们的身份,完全不必要以那样明显的不信任来看我们。”
“唉...好吧,我要先看看请帖,失礼了。”他的脸涨红了些。
“请。”维多莉娅拿出两份邀请函,仆人只是扫了一眼就匆忙的递了回来。
“很抱歉,二位小姐。”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可以,请进。”
维多莉娅看着那个几乎变为惶恐的仆人走过去,亲自为二人拉开了门。她带着蕾娜塔走了过去,仆人毕恭毕敬的合上了门。
“宴会还有半小时开始,但大家都已经到了,您可以先进去同女士们和先生们聊一聊...您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我现在就吩咐人去送。”他的手停在了大厅的门上,很恳切的说。
“红茶,布丁就够了,蕾娜,你要什么?”
“和你一样,我们可是姊妹,你难道忘了?”她刻意这样说着。
“好吧,就按同样的款式上,谢谢。”
“我明白了,小姐。”他恭敬的点点头,离开了。
“你怎么能对姊妹做这种事呀......”她极小声的在维多莉娅耳边调戏着。
“天哪,不要说这个了,蕾娜。”维多莉娅差点将深吸一口气的成功付之一炬。
她急忙挽起蕾娜塔的手臂,敲敲门,在里面仆人的帮助下进了大厅。大厅里铺着镶金边的红毯子,放着很多张软和的毛皮沙发。
旁边还立着大理石柱子,上面像是液体一样荡起一片片灰黑色的波纹,还挂着一幅幅玳瑁相框的画。天花板是白的,在大而漂亮的水晶吊灯下被照得发金黄,就像是天上长了一片麦田一样。
大家看过来,又转向主人,在询问来人的姓名。
“晚好,维多莉娅·季米特里耶芙娜,以及菲尔德小姐。”加夫里伊尔很热情的打着招呼,随后让一个仆从将她们带到座位上。
“菲尔德小姐嘛...她是英国人吗?”一位太太很好奇的问。
“您应该自己去问,那样来得才真切实际。”他笑起来。
“是的,是的。菲尔德小姐,您是英国人吗?”
“是的,我是维多莉娅·季米特里耶芙娜的妹妹。”她回答道。
“噢,令尊来自哪?”
“苏格兰,先生。”
“苏格兰呀...我记得那的男人都穿裙子。”
大家都哄笑起来,空气中充斥着一种富有生命的快活气息。
“苏格兰人在很久以前要伐木为生,穿厚的裙子能够更加耐用,也更加暖和,还能防止可怖的荆棘——这是由地理条件决定的习俗。
“俄国人在进门时需要脱掉大衣和帽子,对吧?这难道是为了与房主拥抱时减少心与心的距离吗?”
蕾娜塔的这番话很好的调动了房间内的气氛,大家都更加欢快的笑起来。还不时有先生和太太喊着Intéressant。
“嘿!您说的可真是...Romantic,是吧?那这位呢?您姓什么呀?”那位太太望向维多莉娅。
“悖洛乌索娃,太太。”
“哈,您可别想蒙骗我,您与她的姓都不同。”
“首先,家母是因为交情收养了她,而家慈在近些时日不幸离世,自然就需要由我来与她共同生活了。
“而这个姓氏对于她的父来说必定是极重要的,试想,在苏格兰的农耕最初形成的时候,就有这个姓了,经历了上千年的洗礼最终来到了这个叫蕾娜的女孩身上。
“而我怎么能因一些暂时的难关就趁人之危,夺取这份生长千年的小麦呢?”
维多莉娅微笑起来,大家也都几乎信服了她。
“您这话我不爱听,难道我跟了丈夫的姓也是一种巧取豪夺吗?”那位太太撅起嘴,将手套在膝盖上拍打着。
“当然不,您和您先生是出于这世上最朴素,最难得的一种情感而在一起的。
“大家都知道,在自然界中,丁香的种类是繁多的:有颜色深厚的,也有香气浓郁的,它们往往相隔很远,凭借它们的根系是远远触及不到对方的。
“可一旦有一种极强的力量使它们不远万里的相会,这两种花就会结合,总会繁育出既漂亮,又芳香的花。大家请看看我们路边的丁香,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繁荣昌盛的。”
“真机灵的一对姐妹!”
另一位太太夸赞道,率先鼓起了掌,大家也回过神来,极热情的拍起手,大厅里响起了浪潮似的掌声。
“您骗惨了我们,您二位的才智都是相同的,说不定还是亲姊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