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第二天醒来后(或者说她一宿没睡),便要去办丧事,她拒绝了几乎一切的帮助与施舍,只恳求德米特里将她丈夫的遗体运到教堂里。
德米特里应允了,他今日凌晨就已经出发了,因为有人提醒他今早的教堂会人满为患,到时就会极为棘手。
蕾娜塔在两个钟头的享乐过后,也放开了神志不清的维多莉娅,用蜜水去喂了她。稍稍等了段时间,维多莉娅就渐渐的能说话了。
“...蕾娜...对不起......”
“那只是增加些快乐的话罢了,我其实压根就没生气呀。”她觉得这很好玩,“没关系,维朵露什卡。”
维多莉娅的魂魄好像慢慢又凝聚在了这具躯体上,毫无神采的眼睛也重新发了光,仿佛灯里被添了油般发光发亮。
“唔...好累,蕾娜。”
“很累吗?我替你工作吧,今日要不先休息?”蕾娜塔拿起餐盘,一勺勺哺育般的喂养她,“偷会闲也没什么,对吧?张嘴。”
她没有任何抵抗就顺从的张开了嘴。
“真棒,想来吃些牛肉粒吗?还是烤鳕鱼?”
“烤鳕鱼。”
“好的,请让我把鱼刺剔出来。”蕾娜塔相当满意这副依赖的模样,低下头去用手指捡着刺。
“你为什么要和我同居呢?”
维多莉娅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很好奇的打探着。
“当然是喜欢了,你知道,我很厌恶男性...这并非是歧视,而是...唔,家父曾带我跳过海,那时起我就对他们生不出好感了。
“当然,起初同你在一起时也是有顾虑的。不过后来,我就把这些东西抛之脑后了,现在来看,也挺好的,不是吗?”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有时会发疯吗?”
“我有时候也同你做得一样呀,我还觉得一个会耍疯发狂的人更能包容,理解我...好啦,不要说那么多了,张嘴。”
她听话的将焦脆的鳕鱼吞入口中,仔仔细细的咀嚼着,发出落叶碎裂似的脆响。
“令尊为什么会投海呢?”
“家慈不喜欢他,又处处刁难这人,自然就生出这种念头啦...你觉得呢?你觉得他做得怎么样?”
“他至少不该带着你呀。”
蕾娜塔扑哧的笑了起来,很漂亮。
“那你可压根就碰不着我了。”
“可你在一个富庶的家庭里,肯定不会在海里吃苦,没准还能找到合适的伴儿呢?”
“你可是说:‘移情别恋就会谋杀我’的人。”她又觉得好笑了。
“现在我会那样做,可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你呀,我又何必去关心万里之外的陌生人呢?”
“虽然你这话确是合乎逻辑的,但我听了还是不开心,不满意...亲吻我的脸,快些!”她很不快的要求着,直到维多莉娅完成这个动作,她才再次喜笑颜开,“傻里傻气的孩子。”
“总是用那个词,说得你好像是个长辈似的...我的头发怎么回事...你...你!”
她惊惶的摸着结了块的发丝,转过头来嫌恶的望着蕾娜塔,可没坚持多久,就又满面通红,飞奔到了卫生间里。
“用起来很不错,维朵露什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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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列娜·阿列克谢耶夫娜降职了。”
“是吗?让一个管理学的专家去做查士丁尼该做的事,这是必然的喽!她现在做什么职位?”
“波罗的海行政官,低了一级,新上任的是叶芙根尼娅·卡尔波夫娜·马溪林诺娃。”
律师的表情转为了难以言明的不解与困惑,仿佛在质疑什么暴政式的敕令似的。
“马溪林诺娃?”
“我不认识,但我听她的姓就觉得...有点太Extrême了,不是吗?”
“老兄,这女人Abstrait得要命!他们的选举是如何做的?那么多人全都走神了吗?”律师来回踱着步,嘴里碎片式的冒出些僭越的词来,“为什么不选克利门特·柯农诺维奇呢?柯利亚哪里做得不好吗?”
“...您这里...好吧,我一个外人也听不明白。”
“不...不!我告诉您,我诚恳的告诉您,老兄,她一上来,我们就没好日子过啦!”律师高叫起来,癫狂症式的摇着他的身子,“我们一分钱都拿不着啦!”
“工资会被削减吗?您说的是工资吗?”他推开律师,疑惑的问着,但这事同他关系极小,因为他压根就不那样看重金钱。
“不!她会把漏掉的账本都过一遍,全都过一遍!然后再把我们抓起来杀头!”
“老兄,不要说得那样夸张...到底怎么啦?喝酒,喝酒。”
律师自暴自弃的坐在那,浑身还打颤。他瞥了一眼福莱特,慢慢喝起了小麦啤酒。
“她会让我们把钱都交出来...但我压根没那么多钱了。”
“然后呢?然后会如何呢?”
“然后我就惨啦!我会降级,就像斯米尔诺娃那样!我现在是会计部的官,不大也不小,可一降下来,我就成个小吏了!小吏!八品文官似的小吏!”
“这里有多少人?需要那么多官吏。”
“大概几千,但多数不是信众,多数信众也不能参加战斗。”他毫无耐心的答道,“所以宫廷周围的人确实不多,您不了解也着实正常。”
“尽管我并不了解她...但她总会把事情搞砸的,肯定会弄得一团糟。”
“是的!问题就出在这儿!大家不会高兴,大人也不会乐意,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这人选上来呢?诚心坏我们的好事。”
福莱特看着律师猛的跳了起来,像是个陀螺似的转悠着,他自己都看得眼花了,可律师却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哈!我明白了!”他恶狠狠的说着,“这都是芬兰湾新晋的人搞得鬼!他们占了一笔票,这里原来的半岛和德国议员们被俄军剿得干净!趁虚而入,哼!”
“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现在就去找柯利亚,哈,这群爱沙尼亚人,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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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溪林诺娃小姐吗?好吧...也许我并没什么资格来说她,马林奇斯基。”
“不,您分明是明白的,您只不过是碍于失败不乐意开口罢了,您虽然没法成为拿破仑式的英雄人物,但您在这方面确实是卓有天赋的。”
克利门特·柯林诺维奇·马林奇斯基,人如其姓,长得确实不算高大,身为一个男人,从脚跟到头顶只有五英尺七英寸。
当然,这也是有确切原因的,他祖先在波兰有封地,那儿的人长得就矮小,他父亲就不很高大,还执意娶了位当地的波兰女孩,自然后代也没办法挺拔了。
“...好吧,她也许当个武官会很适宜,但作为主教...仅凭我来说,我并不看好,但我期望她能令我出乎意料。”
“那就请您帮我吧!您同大人关系良好,这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叶列娜并不意外的瞥着克利门特,显然早有预料,摇了摇头。
“叶芙根尼娅·卡尔波夫娜会将那些不守规矩的官僚们都整顿掉,肃清掉,他们拿不到钱款,就不会专心工作。
“而您则恰恰相反,您是被众星捧月般举上来的,自然会让他们拿得太多,从而自己丢掉钱财,而过于猛烈的利润会让绝大部分人都卷进来,也会造就极低下的效率。
“照我来看,爱沙尼亚人,俄国人,南芬兰人,他们无非就是要用叶芙根尼娅·卡尔波夫娜来削减你们的势力,而这位马溪林诺娃小姐又是个愣头青,对谁都一视同仁。”
“我明白了......”
马林奇斯基思忖着,脸上有些心疼,又拿不准主意——他一向多疑,但又畏首畏尾,整个人都像峡谷般具有着十足的割裂感。
“克利门特·柯林诺维奇,您在这儿吗?”
“在,您是要做什么?”
律师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您有对策,有方法了吗?”
“有些头绪了......”
“哈!三位都在这儿啊?”
除了叶列娜,两人都皱起眉来,很不高兴的回过头去。
叶芙根尼娅站在门口,很挑衅的站在门口。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只是看着,就会使人感到厌恶与惧怕。
“商量什么呢?”
她身高五英尺八英寸,有着一头灰色的头发,看起来很顺滑,很漂亮,但又使人联想到死去的,凋亡的皮肤。
眼睛是红彤彤的,散发着一种暴戾的,血腥的,高高在上的姿态;鼻子也一样,很好看,但又显得狡诈阴险,不近人情;嘴唇薄,大家看了,都觉得这个人很刻薄,很严厉。
“商量怎么弄死你个*子养的,*你妈。”
“嘿!嘴真歹毒呀!”她捂住嘴,咯咯的笑起来,像是棵小树似的打着颤,“叶列娜·阿列克谢耶夫娜还在这儿呢,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马溪林诺娃,叶列娜·阿列克谢耶夫娜没有让您进来,现在快滚蛋。”
“您能强制让我出去吗?您想试试嘛?哈哈!”她神经质的大笑起来,手指还指着克利门特,似乎在讥讽他。
“真放肆!”
“真吵闹...你们三个都出去吧。”叶列娜面色冷酷的说着,她确实被这场争吵气得不轻,“尽快吧。”
“我明白了。”克利门特招了招手,面色不善的带着律师出了门。叶芙根尼娅也跟了上来,好像她就是偏执的要嘲弄他们似的。
“让人轰出来啦!Ce monsieur impoli!”她乐不可支的笑着,好像她生命的全部精力都用于了使人怄火,她确实对激怒人炉火纯青,信手拈来。
“我*死你妈!你个*日的*子!”
“律师,绝不要同她吵起架,您骂不过她的...前面的朋友,”克利门特对前方的福莱特招了招手,“叫什么名?”
“什么...福莱特·菲什,先生。”
“比目鱼呀...好的,老兄,借你一用。”
克利门特抓起福莱特的肩膀,转身将他扔在了还在大笑的叶芙根尼娅身上。他们当即就摔在一起。
“X!十分!”律师回过身去,搂住克利门特的肩膀大呼小叫着。
叶芙根尼娅厌恶的瞥着身边的福莱特,向旁边移了几英寸。
“...抱歉,我还有事。”
福莱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默默记下克利门特的背影,想伸手去拉她。
“这么着急,给令尊令堂扫墓去吗?”叶芙根尼娅躺在地上,笑盈盈的问着。
“您能正常说话吗?”他皱了皱眉,眼神中带了些恼恨,但没有发飙。
“还是给令堂去送胭脂粉钱,或者去帮她提高些成绩...啊!”
她猛的吐出一口唾沫来,很惊骇的望着福莱特。他收回了腿,正举着枪。
“你他妈......”
随着枪响,福莱特一枪打穿了她的右肺,很冷漠的站在那。不一会,克利门特和律师也急急忙忙的跑来了。
“老兄!您对她开枪啦!”律师震惊,惶恐的叫着,“您用手枪打她!您疯了!”
克利门特打量着叶芙根尼娅,她痛苦不堪的倒在地上,口中像是溺水般发出些气泡声。
“她侮辱我的母亲!”他仇恨而敌视的站在那,手中不停的翻飞着,律师走近看才知道,他在装填第二发弹药。
“不!老兄,冷静!”
第二发弹药打在了左肺上。她停在那,彻底不动了。
“唉!见鬼,你们这群人就在这儿看?把她送到鲸鱼地去!快点!”
“菲什,过来!”叶列娜对他喊这。
福莱特又装好了一发,但他没有开枪,而是对着叶芙根尼娅的脸又踢了一脚。他终于心满意足,带着怒气离开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克利门特讽刺的说道,用讥讽的眼光打量着她,“菲什先生倒是个男子汉。”
“他就是年轻罢了!快快快!”律师将叶芙根尼娅抬上了担架。
“您不是说不打女人吗?”
“这种人能称之为女人?能毫无顾忌的把别人的母亲当妓女来羞辱,她若是个女人,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
“...她的嘴确实肮脏恶心...好吧,不过您可能要被关押一段时间了...好在她有备用躯体,你能下次应该查明弄清再做打算的。”
“那又如何?我出了牢门立即回魁北克去。她真的死了那才好呢。”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