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作品对家庭的讨论,也只是在经济活动和生产方式中,对个人幸福和群体利益最优的调和而已——往往还掺杂了创作者的主观因素。”
“我若要做天官时正,怎么可能成为他人的附庸。也应当是我取其他人,仿佛紫竹君。”
“若我没有遇见喜欢的人,那么不恋爱、不结婚,也是极为正常的生活方式,你明白吗?”
戴梓比我想象的,更注重往昔的观念。
但是,谈论起来,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
我还是摇头叹息。
“我却是在白天的庭院中,两边都穿着正式。我在束发后,才认真地和父亲讨论了这个事实。”
“父亲也只是说他要思考一下回答。”
“老师之后不见你,再将我派过来,就是回答了。”戴梓难道还真的想要以此奚落我吗?
真是难以理解。
“是的,确实如此。”
“情绪是辛辣的,作为虚饰,往往会压过产生这种虚饰的理性,理性胜过虚饰的,也因其需要时间和道途,才能够正式给问题作答。”
“那你得到什么答案了。”
“父亲不希望我死。”
戴梓伸展着腰肢,似乎将稍微恢复的精力,陷入更深的疲倦中:
“不要说得好像老师会为你感到两难,我觉得老师只是不准你死。”
戴梓无法抗拒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怀中。
她的气味,仿佛矢车菊。
“你真该表达更多的抗拒。”她抚摸着我的头发。
“然后你就可以说,父亲给你房屋的通行权,你却还是会敲门。而你可以直接拿我的笔记,却还是征求了我的意见。这是因为,你愿意给予尊重,而非你不能使用强硬的手段。”我感到很舒适,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毕竟我们只差十一岁,大概正是合适的年龄,不产生冲突,也不会过分疏远。”
“但那也只局限于小时候了。”
“毕竟你之后要走自己的路。”我说道,“但是,说不定我也可以像你猜我的心思般,猜你是怎样想的。”
“只是在小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我的想法。”
“为什么?”
“因为囚徒或死人的价值,会让人感到可惜,不是吗?”
“你真是个疯子,哪有人会觉得,为了莫名其妙的理念,自己的家族世系就该灭绝的。”
“这种事情不是经常发生吗?只是我更为坦诚而已。”
“那你不应该认为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说不定,也只是我的老师更为仁爱。”
“你是说,仁爱的结果,就是迎接苦难吗?”
“不,是同等地给予他人和自己幸福,也同等地和他人与自己承受苦难。”
“我还有其他用来对付你的资料,但是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戴梓还是抱着我,放在床上,她也躺在一边。
她用终端关闭了灯。
“现在没有人跟你同床共枕,只有我和你抵足而眠。然后呢,你想要逃走也不行,我可以轻易地控制你。”
“你可以说你的闺中私话了。”
我望过去,一个高大的阴影横亘在那里。
虽然床榻足够宽松,但是她还是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不还没有洗漱吗?”
“那这一次,我不准你洗漱了。”
“所以下一次,你也不准我去死?”
“毕竟是老师交予我的请求。”
“还有呢?”
她翻过身来,眼睛清澈。
“我其实也一直认为,我是你的姐姐。”
“请抱一下我。”
“好。”
“请把我抱我更紧一点。”
“好。”
“我说了,请把我抱得更紧一点。”
“啊,这。”
我几乎无法自制地,靠着戴梓的脖颈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其实幻想过这种场景。”
“那……”
“当然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种。”
“大概处于从属地位的人,总是会将对方视作君父吧?于是,许多忠诚的臣子,就总是有这种自虐的倾向。”
“所谓的死谏,若非心中真的存续天下万民,又非骗庭杖。说到底,也只是那么一回事。也仿佛子女对父母阴暗的想法般,拿惩罚自己来惩罚他人。”
“但是许多父母,大概是不会真心诚意地忏悔,并发觉自己的错误吧?”
“因为他们总是情绪用事,而情绪其实又围绕理性旋转。许多父母要将自己的子女折磨至死,其实也只是让自己的子女替自己去死,替自己承受这种苦难和折磨。”
“但是等到子女真的死去时,他们的理性,就真的战胜了情绪吗?不,只是理性认识到了侥幸心理失败了而已。他们,也往往因此成为残缺的家庭,需要承担许多的非议。”
“他们一想到自己失去了工具,一想到自己大概率更为悲惨的未来,就悲伤得难以自制。”
“有许多臣子的人主往往不会如此,有许多女人的丈夫往往也不会如此——至少理性在给予悲伤时,也会给予另外的情绪,另外的侥幸,还有另外的故事。”
“又有多少人主、多少的丈夫,能够不幸地输掉一切,好仿佛许多本钱微薄的人般,用理性来悲伤到难以自制呢?”
“老师和圣人都是世主,而非人主。”戴梓还是忍不住提醒我。
所谓天下大盗贼,就是人主。
而稍轻于社稷,又更轻于民,为善较为恶稍多的,就是世主——这是帝昭阳问政于嵩君时,所产生的论述。
我身上并没有流嵩君的鲜血,只是春申君既流着嵩君的鲜血,又根据最新的证据,也流着文昌君的鲜血——她的舅舅和我一个姓。
春申君或许做了许多年不知生死的囚徒,或许早已死去,或许在共和七年死去,或许还活在某个角落——毕竟她可是春申乱党、五通神类之首。
“你想左了,我只想说,尽管理性上不想。但是基于理性的情绪,有时也会浸染理性,毕竟情绪也是遗传种更原始的理性。我因此想过,若要去死。”我的声音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