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梓望向我,似乎略有些愠怒。
她直接用可可堵住了我的嘴。
“喂,你站哪边的,我可是正在为保护我们的现代生活,而尝试说服只想要打仗的狂热前辈。”
“战争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冥月反驳。
“手段也不行。”
“事实不是很明确吗?道君不支持战争,也不反对战争,浇灌枝叶而已。因为我们的失败和成功,玄君只留下希望的种子,老君使其抽芽,孟为其培土。”
“道君再浇灌枝叶,即使他无意摘下果实,但也无意用逆行倒施来削减战争的基础。”
“两桀不能相亡,若真不要战争,去做桀纣就好了。那只要他能够杀掉我这种少之又少的狂热者,其他人也很乐意基于血脉,来接受谈不上坏的新秩序吧?”
“但是道始终在那里,自然当仁不让。”
“你的名字真是够俗的。”戴梓开始攻击冥月的细枝末节。
“至少寓意比较好。”这算是反击吗?
“我的名字是老师在我出生时,亲自给我取的。而且相当应景,贱名好养活。”
“我在书院毕业时,是空间几何和制图两个子项的第一名,这个玉胜还是玄君亲自颁发的嘉奖。如果之后有需要,你们可以委托我帮忙探险。”
我大致可以将之理解成,冥月的意思是,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这种东西,我先要多少都可以,毕竟我是老师学派的继承人。”
“力量决定了规则,而非规则决定了力量。但是很显然,我觉得你未能持有那种力量,而只是在规则中保护,甚至对道君所做的一切,施加了稚嫩的认识而已。”
也仿佛两人越来越隐晦地彼此攻击,我也只能将之理解成,这是为了控制限度。
似乎也与之对照,空间泡所映照的,星界的光景也越来越晦涩。
暗星逐渐在星屑的偏移中显现,占据了中天的弦月,似乎也开始表达各种我暂时看不太明白的变化。
毕竟在道途上攀登,对我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道途会毁灭我吗?
但那种毁灭,可就不符合我的审美了。
最后,我还是只得去阅读,戴梓撕下来的那张纸。
还有仿佛草稿般,随意写在纸张上的各种文字和线条。
确实是相对稚嫩的文字,充满了大量幼子的臆测,与冗余的描述。
在最开始,仿佛黄金屋般,描绘了用星辰铁铸造的暗室。
黄金是恒星陨落的余声,星辰铁则是神明允诺后的棺椁。
在工业上,黄金具有多种用途。
在道途上,星辰铁也拥有多种用途。
黄金是天然的货币和一般等价物,而星辰铁无法用价值来衡量。
我只能将之理解成,父亲当时在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在勾勒一种不流通的高级货币——那这种东西应该铸造成九鼎才对。
血液通过阴阳成形,幽蓝与玄色的星辰,异域的知识和纹样,在鲜血中塑造人类的形体。
原句是“好像是手的突出”,幻化出骨骼、器官、毛发以及将他们包裹起来的表皮……
最终,血液变成了一个人,缓缓地从池中站起。
因为这段描述太有趣了,所以我决定不加修饰地,将之诵读出来。
玄色头发的人蜷曲着,用其中一缕掩盖住左眼。
修长挺拔、白皙清澈、清明灵秀的他,散发着一种夺人心魄而又超出了性别区分的美感。
或许以此来修饰他极为古怪,但别无字句可用。
缓缓抬起右手。
如少年般的肢体,从池水中走出。
于是存活将近百年的少年,从那个可怕到能够影响到现实的潮汐脱离后,开始了思考。
死亡是什么?
为什么我恐惧着它,又无比好奇呢?
仿佛可能存在于未来的梦境,我会随众人一起死去吗?
为什么如此恐惧呢?
于是,我的思绪游回幼时,我本不想回忆的往昔。
也许出自前世,抑或来世记忆的影响。
诞生之初,我第一次认识到“我”时,我就看见了她。
正是死亡促使我与世间的万物剥离,产生了“自我”。
最开始的自我,与死亡密不可分。
我畏惧死,因为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比死更让人恐惧。
幻想之中,在死之后,我的灵魂将会随着我的肉体一同消亡,仿佛我的祖父。
老先生死时,仿佛睡着了。
我拉着母亲的衣袖,问她,他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阳光已经很旺盛了。
但很快,我意识到他死了,放在柱石之间,灵魂随着物质消亡。
我开始在恐惧后忧虑。
因为她也要诞生。
我不能停止思考,因为那正是死亡的象征。
我将会死去,世界将会遗忘一切。
就像往昔的故事,无论何种践行者,都死了。
我感到战栗。
因为我是一个怪物。
我被人畏惧,试图表现出与众不同来削弱畏惧。
但是我失败了。
但是母亲总能找到我。
孤独将我毁灭了。
我为什么会将对死亡的恐惧,也变成对孤独的恐惧呢?
因为我是一个凡人。
怪物还没有战胜凡人,或者凡人还没有战胜怪物。
他们在欺骗我、在屈从我、在奉养我,因为我在给予。
我为自己的拙劣表演沾沾自喜,又自顾自绝望。
孤独毁灭我,至少让我感到厌烦。
于是我开始思考、开始阅读、开始寻求。
我发现,我并不异于常人。
我的恐惧与忧虑,也仿佛野草,来自漫长的往昔,经过许多的积累,随处可见。
我变成怪物了。
我覆写故事了。
我逆转一切了。
我夺取了她的记忆、她的愿望。
我毁灭了她。
我杀死了曾经在我家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客人的她。
因为我要夺取她的记忆、她的愿望。
我要获得幸福,否定已经发生的不幸。
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忘却?
并非我的不幸与过错。
为什么只有我依旧悲伤?
我还是厌烦,却感到眷恋。
我想起了往昔,是再诞前的往昔,还是被编织的往昔呢?
我不能发疯,也不能去死。
所以,我要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