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遥远时空，不知真假的信息，也只是梦境而已。
“但我还有一半没说。其实老师周而复始的梦，他坦言，自己遗失在荒野的一部分自我，被捡去了。”她声音漠然。
“只是他无法干涉另一段故事，后来，他就连梦也不会做了。”
“老师迫切地想要羽化，穿过那道窄门，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对遗失的自我，负有一定责任吧？只是碍于这一段故事，难以脱身。”
“而你的梦境，或许也只是另一段故事而已。”
我感到窒息。
“你是说，我注定可以得到一部分，但是也注定只能得到哪一部分吗？”
戴梓声音愈发空洞：“我可不觉得，注定的缘是一种得到，而更像是一种诅咒。”
“如果我不再控制你，你想要写诗吗？”
“我不想。”
“那你想要躺在我身边吗？”
“我不想。”
“再来一次烂片拉力赛？”
“我不想。”
“我还指望你能表达更多的抗拒。”
“那没有意义。”
“那我们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呢？去山中奇异的古镇，去写诗，去见往昔的朋友，去做老师曾经做的一切。然后，回到你的故乡，反正你离开后，夏阜也没有理由留在那里，正在调整与中枢的距离。”
“我还以为，她更应该调整和父亲的距离。”
“不是所有人都要被感情困住的。”
“毕竟那处老宅太偏僻了，她终究也要维持一大帮人的存在。你离开后，则大概要审时度势，保持与两个世主，主要是与老师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倒是墙头草。”
“谁让老师是一个好人呢？”
“其实手稿中，还有一部分故事，我没有给你看。不然我怎么说那是黑历史。”
“在那个时候，据老师作为后来者的自我阐述，他那时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在故事中，就是说他指望能找到一个锚点，来对抗各种怀疑和不可知的情绪。”
“那么，他所描绘的，就是作为尘世少年应有的幻想。算上否定历史中的记忆，那时老师的心智大概十四岁吧？”
“所以，他就希望能够得到爱。如果内心世界的崩溃，也在文学的表述中，表达为外在世界的崩溃。”
“那么最为真挚的爱，是否也能够将内心世界稍作修补呢？毕竟因为爱情拯救两个人和世界的表达，也是有的。”
“那为什么是黑历史？”我有些困惑。
“因为如果说爱丽丝，也仿佛理念般，象征了并非尘世而超然的爱。但我没给你看的那段故事中，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反正就是少年式跳脱的思维，突然就跳出来一个自称是老师女儿的人，她的名字是埃索林。”
“那个意向大概象征了狂热和尘世的爱吧？”
“她是个美人吗？”我询问。
“没有正面描述，但根据后续的故事，大概你可以认为，她和你另一个父亲很像。”
“故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这个女儿狂热地表达爱意，当然是真正的狂热。既不是你那种商量的口吻，也不算你臆想我会做的试探。”
“因为对于无条件的狂热爱情，为了达成心态上的平衡。一个缺点是对方在追求，而老师寄情的主角则是在抗拒，这也是少年式的情感，不是吗？”
“就这样一段不知所谓的故事，老师来来回回地写了不少字。而开始老年痴呆的他，却全然将那些文字当作了陌生的事情，只是觉得可读性更糟糕，只是未经整理的狂乱思绪。”
我将头埋得更低，摇着戴梓的衣袖。
“文学创作中，可不能全然地将被创造的人物，当作创作者本身，这是不恰当的。”
我下意识地为父亲辩诉。
然后说：“我想看。”
“等明天回来，我就将手稿给你，我希望你多少能够稍微振作起来。”
“我不知道。”
我开始感到绝望。
“那我明天……”
“是的，去紫竹山。”
果然。
坠落，展开，在渊面上。
父勾勒了最初的故事，因为她是全知之女。
她简絜华美，知晓一切。
一切意义，一切目的，一切被追求之物。
现在我来了。
浓重的雾气。
仅仅只是算不上高的山丘，所走的道路，即使是鲜有人迹的古老石阶，但到底是前人开辟过的道路。
但是，戴梓还是兴高采烈地，让我们穿上了全套的登山设备。
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是终于觉得一切都要有一个结果了，还是她已经将昨天晚上的交谈全然忘却了。
打开门，关闭门，我还是如此流逝着自己。
冥月身上的战栗感越来越强，但是我感觉一切似乎都无所谓了。
无论是徒劳地将事情推迟，还是将我停止，我也即将得到一个答案了。
答案，世界上还有比答案更好的东西吗？
戴梓在山腰的观景台停下来。
她似乎对照四周已经大为变样的景观。
“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拉扯我的衣袖，走了过去。
雾气之中的道路和高楼，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又给基础建设加上多少功能，依靠重力学建设的建筑，始终还是为人所需要的。
“原本这里只是城郊，这条路也是新修不久的大道。”
“老师束发前，大概就是从这条路来上学的。”
“你看，大概就是在这里。”
“老师和子续结伴过来，然后一个同行者在车上隐世，先去见了紫竹君，然后又回到车中。”
时空的距离，也可以等效成点和面，大概也只是从一片桑叶掉落到另一片桑叶。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我应该在最开始就拿给你看的。”
戴梓取出了一张老照片，大概也是在这里吗？
半山腰的观景台，在夜晚灯火通明，下方的道路两侧，大概也是在举行庆典吧？
我看见了父亲，更为稚嫩，更像是人类，尚未彻底成为非人的父亲，身形高大，看起来相比之后的非人容貌，相当寻常。
修饰了自己吗？
我有些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