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風帶著一絲刺骨的寒意,我和盧基烏斯蜷縮在內城區關口旁的陰影中,就像兩只尋找掩護的夜行動物。昏黃的路燈掙紮著穿透濃稠的夜色,卻只能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在先前被盧基烏斯拿著隨身的幾個奇怪的東西在臉上塗了幾下,臉就變成這樣了。
他拿了一面鏡子給我看過,我的天,我都覺得自己變成土生土長的那哈隆人了,簡直跟原本跨了一大個種族。
“記得,一進去,先找個酒館待一晚上,然後隔天晚上七點到中央大街的海關管轄處附近等我和阿莫德,至於時間……這個妳拿著。”
“這是……懷錶?”
盧基烏斯之前不是不讓我看的嗎?怎麼突然
“妳能做到的,我相信妳。”盧基烏斯的聲音低沈而穩定,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相信我,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也白搭啊!”
我咬了咬嘴唇,心中的緊張如同一群亂竄的小鹿。
“但是,如果他們識破了……。”我的話音未落,就被盧基烏斯輕輕按住肩膀的動作打斷。
“信任我,也信任妳自己。”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信任的光芒,仿佛在無聲地告訴我,我能夠做到。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他的鼓勵深藏在心底,然後邁步走向關口。守衛們的目光像利劍一樣刺來,我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我緩緩地,盡量不露痕跡地,從斗篷中取出那枚刻有亞克森家徽的令牌。
“這是……亞克森的家徽?這麽晚了,亞克森家的小姐,您這是要……?”守衛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疑惑,但更多的是對亞克森家族的敬畏。
我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堅定,用最平靜的語氣回答:
“家中有急事,需要我回去處理。”
這時候守衛們開始竊竊私語了。
“喂,你沒聽說嗎?亞克森家的大小姐——雪倫•亞克森自從前幾天逃家以後就杳無音訊,已經失蹤好幾天了。”
原來如此,這個身份的名字叫雪倫啊,記下了。
“……不僅如此,據說亞克森大臣還大發雷霆,說要是沒找回人的話,就要把我們這些守衛給撤職查辦!”
“那你還愣著幹啥?去叫亞克森家的人啊!”
守衛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迅速派人跑向街道的遠方。
”?”
不是,說好的劇本怎麼才剛到第二步就爆了?他們竟然直接叫來亞克森家的人?!?那我豈不是得原地暴露,依假冒貴族罪之類的東西定罪?
“盧基烏斯!”
我立馬轉頭向著剛剛的陰影處比出友善的手勢👈🖕,可是半夜的街道太黑了,我完全看不到陰影裡的任何東西。
“亞克森的人來辣Rrrr!”我用唇語無聲地對街上說道,我相信萬能先生會讀唇語的。
這時,我終於看到了盧基烏斯在遠處的角落裏,他對我點了點頭,那眼神中充滿了鼓勵和信任,好像在跟我說:
“不用怕。”
那一刻,我懷疑盧基烏斯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盧基烏斯,我去你大爺的,我不要下半輩子都當苦力啊喂!
•••
不久,衛兵和另一個身影匆匆走來,陌生人有著銀色的短髮,深紅的瞳孔,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和急切。
“坎恩少爺,那就是您的妹妹——”
當他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然後迅速轉變為兄長的關切,看來起碼盧基烏斯的易容術還是挺靠譜的。
“雪倫,妳終於回來了。”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責備,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的釋然。
“坎恩哥哥……?”我試探性地呼喚了「哥哥」的名字,剛才聽那守衛這麼說,應該沒錯吧。
“?”他聽到這個稱呼後愣了一下。
不會吧?我該不會叫錯了名字,難不成我要當場被識破了!?!
“怎麼了……?”我強裝鎮定地問。
“啊不,只是好久好久沒聽到妹妹妳這樣叫我了。”
“噢。”
……幸好是虛驚一場。坎恩,我愣你個大爺呀,竟敢嚇本姑娘。
“走吧,我們趕緊回家,母親還在等我們。”
“母親?”
“對,母親她這幾天晚上都睡不著,經常三更半夜把傭人叫起來去街上找妹妹妳。剛剛半夜有守衛來報妹妹你出現在關口的時候,一開始急得叫守衛帶妳回來,但是馬上又不放心,就叫我親自來了。”
“噢……。”
這裏的街道寬闊而整潔,鋪就著光滑的石板,反射出淡淡的月光。街道兩旁,矗立著一座座風格各異的別墅,它們被精心修剪的樹籬和花壇所環繞。
偶爾,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緩緩駛過,車輪在石板上滾動的聲音在夜空中回響,給這份寧靜增添了幾分生動。
就在我還在試圖用看風景來緩解內心的緊張時,坎恩突然開口了:
“妹妹,妳的皮膚是不是變得更細膩了?”
“嗯……蛤?”我這時候才發現我的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被坎恩牽著了,他牽地很溫柔,以至於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絲變化。
哈哈 哈……我的手被陌生青年給牽走了,我竟然自己都沒感覺,呵呵……,那是因為他現在是我哥,演戲嘛……正常,正常。
“啊,對不起,妹妹要是不喜歡的話我現在就放手……但是妹妹妳以前一直都是……。”坎恩低下頭愧疚地道歉。
“不……沒事的,就這樣吧。”我搖了搖頭,右手緊緊抓住了坎恩即將抽離的手。
“!”坎恩原本失落的表情瞬間變成了彷彿被融化了一樣,連眼神都會發光了。
一切都是為了演得更合理嘛,嗯,就是這樣。(^–^)
於是我們沒有再講一句話,走著走著,我就這樣被領著回到了亞克森家。
•••
亞克森家的宅邸沒有到很大,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莊園規模,但仍然是一間寬裕的豪宅,有自己的前後院。
庭院被油燈給照得通明,一位穿著睡袍的中年婦女和女僕已經等待在大門口前。
婦女的及腰長髮自然垂下,銀髮不是年齡的痕跡,而是漂亮的亮銀,在油燈下顯得泛黃。
“母親大人,我們回來了。”坎恩開口說道。
“我們回屋說。”「母親」的聲音非常冷靜,,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進宅邸大門。
我看了坎恩一眼,坎恩只是對我聳了聳肩膀,隨即就跟著僕人走進宅邸,示意我跟上。
這是我第一次踏進這樣豪華的宅邸。銀發紅瞳,這是亞克森家族在卡羅爾的特殊標誌,而我,一個冒牌貨,卻在這裏扮演他們魂歸西天的女兒,也真是諷刺。
宅邸內部的裝飾極盡奢華,金碧輝煌的吊燈從高高的天花板垂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墻壁上掛著精美的油畫,每一幅看起來都是價值不菲的藝術品,看得出來收藏者有著獨到的品味。
地面鋪著柔軟的地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雲端。
然而一進門,我的眼睛還沒能適應,就迎來了夫人的一頓訓斥。
她的眼中滿是責備和擔憂,語氣中透露出對女兒失蹤的恐懼和憤怒。
”你這孩子,出去這麽久,家裡都快急瘋了!”夫人的話語中帶著一絲顫抖,她的擔憂和憤怒交織在一起,讓我感到一陣愧疚。
不對,為什麼我要替雪倫感到愧疚?
但是我還是低著頭,默默地承受著「母親」的責備,心中卻是五味雜陳。我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雪倫,但這一刻,至少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家人對她的關心和愛護。
“雪倫,妳怎麼會好幾天都不回家,如果妳真的不喜歡和圖里斯那小伙的親事,跟媽媽講,這親事不要也罷。”
“唉……不管妳去了哪裡,答應我,不要有下次了,好嗎?”
“……”
“好了,快去休息吧,明天你還要參加慶功宴。”夫人最終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
接著一位女僕帶著我回到了一間走廊盡頭的房間,門上寫著「雪倫」,女僕還為我在桌上點了一盞用鐵網罩住的蠟燭,關心地提醒我不要太晚睡,便離開了。
關上門,我才稍微靜了下來,能夠看看這間雪倫的閨房:
實木的雙層衣櫃很高大到可以碰到天花板,裡頭掛滿了許多精美華麗的長裙還有很多其它的衣物。
大理石地板上頭鋪了一層白色的羊毛地毯,靠著牆角有一張烏木書桌,上頭擺著幾張畫在莎草紙的圖畫,其中有一張是四個人在中間和一群人圍成一圈……應該是亞克森家的「全家福」。
純白的床舖中間往下微凹,床腳則雕刻成動物腳的樣式,具有獨特的風格,盧基烏斯說過這是貴族們獨特的「美學」。
”盧基烏斯,你這傢伙到底給本姑娘出了什麽難題?”我半躺在床榻上,心中默默地問道。
•••
夜晚的寧靜被坎恩的敲門聲打破。他站在門外,眼神中帶著一絲關切。
“雪倫,我們可以談談嗎?”他的聲音如此溫和,讓人無法拒絕。
我打開門,讓他進來。我們坐在床邊,坎恩開始講述雪倫的往事,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妹妹的關心和愛護。
“……還記得兩年前在妳生日時的事嗎?那天祖母病危,貴族醫院的主治醫生臨時把父親跟母親喊去醫院,家裡只剩下我們兩個,那妹妹天妳難過得不得了,你還記得最後怎麼樣了嗎?”
“……”
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事情,但坎恩見我沉默不語,興許是以為我不想開口說話,就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那時我叫來全家所有的僕人,叫他們拿我的零用錢去買一份城南一家名店最大的草莓蛋糕。”
“結果妳猜怎麼著?其實那時候我的零花錢根本不夠買半份,於是全家的所有僕人就背著我偷偷集資補上了缺額,最後讓妳笑得心花怒放,家裡所有人都分著一起吃掉了。”
“妹妹妳自小就討大家喜歡,每次有好吃好玩的都會分給別人,即便是下人也不例外,雖然大多都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大家打從心底都把妳當作最好的朋友……”
我靜靜地聽著,心中卻是波濤洶湧。我不是雪倫,但我卻在這裏,承擔著她的身份,她的故事,她的家人。
“……好好休息吧,明天會是漫長的一天。妳還得親自去王宮找父親解釋清楚。”坎恩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點了點頭,送他出門。再次關上門,我獨自一人面對著房間的寂靜,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不確定和焦慮,輾轉反側地進入夢鄉。
“明天會是漫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