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這兒起，第一次見到墨雲，是在多少年前啊——楊堅記不清了。他甚至什麼都記不太清了。
黑雲壓壓的滿天，混濁的江水在咆哮、永不停息地向遠方滾滾流去，河道寬到望不見彼岸，碎石在直穿雲霄的山壁坍塌、碎裂、下落至深不見底的峭谷深處。
“嫂子，你咋來了？”
楊堅的語氣帶著一絲詫異。從外貌看來，眼前這名女子，也就是墨雲，明明還很年輕——至少跟他們這些老頭相比，怎麼會一起過來？
“……多虧你那好大兒領著的一幫……垃圾。”墨雲冷眼俯看著定坐在石板上的楊堅，斟酌了片刻的用詞。
“啊，那還真是教子無方，對不住啊……不過，我也是這麼過來的。”楊堅有些歉意地賠笑道。
“姜承來過了嗎？”
“沒，大哥也出事了？”楊堅反問道。
墨雲搖了搖頭，楊堅見狀似乎放心了點。
“有沒有辦法‘上去’？”
墨雲雙手抱胸，銀色的長髮被陰冷的西風吹起，鑲青金石樣的眼珠子跟著睫毛眨了眨。
“‘上去’？哈，有是有，就是不太可能——”
“我管你可不可能，說，怎麼上去？”墨雲蹙起眉頭，有些發怒的質問道。
楊堅抬頭盯著墨雲，愣了半晌才撇開視線，嘆出一口氣，緩緩開口：
“俺也試過不下百回，卻每次都看不見盡頭，唉……瞧見那橋了嗎？”
墨雲跟隨著楊堅的目光望向轟鳴的江水，江水上有座窄木橋，被浪濤無情地拍打，通往霧濛濛、看不見的彼端。
“到了那裡，會有一隻黑不溜啾的大傢伙，只要放下過去的一切——一切……，它就會讓你過去了。”
墨雲蹙起眉心，彷彿在等待楊堅的下一句話。
“俺知道妳想說什麼，的確，把那黑東西砍了，也可以過去，但俺得老實說——那根本不可能。”
“怎麼說？”
“修為在這鬼地方根本行不通，俺每次才接近它面前就被那狗東西噴出的黑丸子炸飛了！”
“可我們的武器行當都在，這不就行了？”
“哈哈……嫂子，要知道，不是每個金丹期，甚至我這樣的元嬰境，都能像妳一樣不依靠仙術，一把劍、一個人砍穿魔修大陣的。”
“我會擊敗它的……再見。”
“等等——”
墨雲提起背後的長劍，正打算舉步向方纔楊堅指的方向走去，又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幫俺跟大哥說聲抱歉啊，教子無方，教子無方啊，唉……。”
“我會幫你跟姜承說的。”
楊堅就這樣坐在石板上，目視著墨雲的背影消失在濃濃的霧中，幾乎是在人影消失一瞬間，墨雲就立刻被彈了出來。
楊堅心頭不禁感嘆道：
“唉……果然連妳也不行嗎。”
反觀墨雲，差點摔了個狗吃土，僅僅靠著本能站住了腳，愣個半會，又馬上提劍衝進霧中。
過了半分鐘，楊堅沒有看到墨雲回來。
楊堅開始感到有些奇怪了。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墨雲依然沒有回來。
楊堅已經有些詫異了。
過了幾個時辰，墨雲果然沒有回來。
“天打雷劈……才兩次啊……。”
過了不知道多久，風繼續吹著，江水繼續奔馳，楊堅已經可以肯定，墨雲不會回來了。
“哈哈哈，這就剩俺啦……哈，該先丟啥哩，就……先從那混球兒子吧……。”
楊堅在周圍空無一人的黑石板上盤腿打坐，一陣陰風吹過，更顯得他格外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