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选择。
面对母亲的质问，洛拉斯唯有沉默作为回应。
他并不是不清楚这些简单易懂的道理。他只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屈服，更不愿意就这样将那些整日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普通民众当做筹码压上牌桌。
毫无疑问，如果将整个国家拱手让出去。届时，将没有人在意那些活在底层的百姓。也没有人在意这个国家的未来将会如何。洛拉斯很确定，亚库达利安一定会在夺得国家实权后将整个国家打造成一台专为战争而服务的机器。然后为亚库达利安所准备的那场战争源源不断地输血。
这是洛拉斯无法接受的事……却也有可能是洛拉斯无法改变的现实。因为薇洛妮卡王后的话并没有错。
很多事他改变不了。他可以算计自己的政治对手，可以与那些潜在的敌人拼个鱼死网破。但他给不了国民想要的和平与面包。给解放不了那些被贵族压榨自由和人生的可怜农奴。
海瑟克斯的国民会为了他的王冠而战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民众只会为了生存和面包而战。
贵族们会为了他的权利而战吗？如果洛拉斯愿意保障他们的特权，愿意保障他们的利益，那也许贵族们会给予他有限的帮助。
军队会为了他的尊严，他的王位，他的一切而战吗？如果贵族和国民都不愿意站在他这一边。那军队的选择也相当明朗。况且，就算军队里有对海瑟克斯王室忠心耿耿的将领。凭借海瑟克斯那贫弱的军力也很难与亚库达利安相抗衡。甚至，想要对抗同为“小国”的欧提亚斯都难以做到。
毫无疑问，眼下的海瑟克斯家族就是面临着这样窘迫的情况。洛拉斯明白这一点，国王与王后更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叛乱将临的当下，国王与王后才会做出这般放任自如的态度。事实上，洛拉斯有理由相信。他的父亲康拉德·海瑟克斯已经做好了宣布退位的打算。而他的母亲已经在刚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态度。
而洛拉斯呢？
他该怎么选择？该怎样阻止这场叛乱？又该怎样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
洛拉斯的内心也有些迷茫。在与母亲分别后，他一个人静静地走在王宫的走廊上。看着眼前被名画和盔甲装饰所点缀的华丽走廊，独自一人愣愣出神着。
就在这时，一名扮作侍者的猎兵走到了洛拉斯身边。随后，这位猎兵低声汇报道：“殿下，小丑长官请求与您见面。”
猎兵的话让洛拉斯暂时收起了自己的思绪，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后说道：“我知道了，让他在偏门等我。”
“遵命，殿下。”
片刻过后，洛拉斯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王宫偏门前。此时，一辆马车正在门前停靠着，而一身贵族打扮的小丑在见到了洛拉斯后，立刻迎了上来，说道：“殿下，感谢您的赏光。”
“虽然目前的我对你没什么印象，小丑。但我想你应该不是那种没事找我叙旧的人。有什么事要找我汇报吗？”
洛拉斯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马车，而小丑也随即进入了马车内，两人在车厢里相对而坐。随后，小丑便下达了出发的命令。在这之后，小丑看着眼前的王子，开口道：“没错。殿下，就在刚才，我的部下向我汇报了一件您肯定感兴趣的事。”
“说说看。”
“有一家民用铁器的制造工厂正在以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低价出售着。这家工厂内部的机床和流水线保养情况不仅十分良好。更重要的是，这家工厂的厂长还许诺会给出二十名熟练工作为技术指导，来帮助他的买家快速将这个工厂投入使用。”
小丑的汇报让洛拉斯立刻眼前一亮，他认真地问道；“有意思，这家工厂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这家工厂的前身是铁炉还有民用厨具的制造厂。除此之外，工厂偶尔还承包一些建筑钢材的订单。至于出售这家工厂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位厂长的鼻子很灵。想必，他应该是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急着离开王都。顺便将自己的财产快速变现转移。”
听完小丑的进一步描述，洛拉斯沉思了片刻，接着提问道：“我可没听说过造厨具的铸铁工厂会有炼造建材钢铁的高炉。这家工厂的前身真的只是一家民用制造厂吗？”
“这就看殿下您怎么理解了。重点是，这位老板诚意十足，以及……”小丑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而洛拉斯也在此时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洛拉斯率先摇了摇头，说道：“在摸清对方的底细以前，还是不要明抢比较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种行为不亚于自取灭亡。我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导致全国的制造行业都视我为敌。”
听到洛拉斯这样说，小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随后他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殿下您会将抢这件事说的含蓄一点。”
“比如说有限征用吗？”洛拉斯笑着问道。
“没错，比如说有限征用。毕竟这家工厂是为了国家办事，用抢这个词明显不合适。”
小丑说完这句话，洛拉斯和小丑相视一笑。随后，洛拉斯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几分。而小丑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随后，小丑笑着说道：“看起来，殿下您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面对小丑的打趣，洛拉斯本想随便说句话搪塞过去，但话到嘴边，他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他露出了一个罕见的苦笑，说道：“也许我每天都是这样，只不过以前的我看起来比较强势罢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以前的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迷茫过。”
“确实，您以前可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是国王陛下和王后殿下给您施压了。”
“……那并不重要。”
洛拉斯说到这里，沉默了几秒钟，随后忍不住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小丑。”
“您说，殿下。”
“如果我们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如果我最终失败了，没能完成对你们当初所许下的承诺，你们会怨我吗？”
“这番话您以前也说过。我们也告诉过您我们的想法。事实上，您也给出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吗？那个时候的我是怎么说的？”洛拉斯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时候，您给出的答案是——”
“就是因为注定失败，所以才值得放手一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