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是小驿的朋友，但抱歉啦，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关匣的消息。”
校内奶茶店里，一件有着巨大裙撑的精致裙子坐在我的对面。这个好像被叫做什么……洛丽塔来着。
此时的我无不在咒骂自己的无能，一想到能得知关匣的消息，我连自己的臭毛病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自己正坐在一名陌生人对面，而且还是如此吸睛的衣服——意识到这点后，我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至少七处的视线了。
虽然我清楚这些视线没有任何恶意，但生理上还是紧张到反胃，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分钟，我就会紧张到呕吐，或者一头栽在桌子上。
在对付警察时用的“观察与推理”也不起作用，一直盯着陌生女士的衣服看无疑是一种让人厌恶的行为，我还不想被当成变态。
而且对方明显不愿意配合，想想就明白学校专门警告过她，这已经算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关键时刻，我想到了福尔摩斯在《蓝宝石案》中套出肥鹅俱乐部情报的故事——总之，对于陌生人来说，夸奖总是很好的交流方式。
“你的裙子真、真漂亮。”我忍着强烈的眩晕感勉强说道。
“谢谢你呀，可是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个杯子？”
完了，福尔摩斯失效了！
要不要试试菲洛万斯？可我现在也没有扑克牌啊！
总之、要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视线转回那件精致的洛丽塔上——整体呈白色，上方点缀着许多星星，裙袖很大，裙摆部位是一圈云朵，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只不过……
“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污渍……”
虽然很不明显，但裙摆有一片的颜色确实比周围要深一点，看样子是被墨水之类的给泼上又重洗了一遍。
“啊，我已经洗了很多遍，还是被看出来了吗！”洛丽塔激动地拍桌而起，焦躁地扯着裙子左看右看。
洛丽塔显得格外焦急，看她那样子，似乎是要去参加什么聚会。
“这片污渍主要集中在裙子偏下方的位置，而且也并不显眼。正好裙袖很大，完全能遮住。对了，你直接把包双手提在身前就好，能遮住污渍的同时不会让人感到违和——你赶紧试试！”我兴奋地建议道。
部分推理小说中，凶器或线索就藏在凶手的身上，只不过凶手略施小计就能让这些东西被众人忽视，最常见的就是魔术杀人这一类。
她似乎被我的转变吓了一跳，但还是提起手提包站起身转了一圈。
“这样吗？”
“没错没错！完全没问题……”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视线带来的紧张感如滔天巨浪般向我涌来，渐渐扭曲成满是眼球的漩涡，每一颗都像是在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将处于漩涡中心的我给肆意裹挟。
别看我、别看我、别……
一夜未眠带来的困倦感顿时袭遍我全身，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洛丽塔的身影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谢谢你啊同学！我本来要去参加茶会，可惜这件我最喜欢的衣服被墨水沾上面了，洗了很多遍都洗不干净，我还想不会有人看出来呢。唉，当时就说不该同意楠姐让关匣换床位的，可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僵……”
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去，“关匣”二字如一个响亮的巴掌般瞬间将我抽醒。
“换床位？”
意识到说漏了嘴后，她立马闭上了嘴巴，一股尴尬的气息回荡在奶茶店内。
“我真的很想知道关匣的事，这并不是因为单纯八卦和好奇。拜托，请告诉我。”
我如梦呓般有气无力地恳求道，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
洛丽塔看上去很纠结，似乎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后，她终于开口了。
“告诉你问题应该也不大……但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哦，要是被学校知道了我得遭大罪的。”
“我保证。”
虽然脑内还在嗡鸣，但我还是强撑起精神，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嗯嗯，我想想得从哪儿说起……”洛丽塔开始回忆道。
“关匣有个怪习惯，她很爱盯着天空发呆。有天我半夜起床上厕所，看见她像鬼一样站在窗台前看天，把我吓了一跳。我问她在看什么，她显得很慌张，像是被看见什么羞耻的事一样，好奇怪诶……还有还有，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发怒，就跟个完全没脾气的机器人一样，这点也非常奇怪。”
“她在寝室里时常被欺负吗？”我问道。
“你怎、怎么会这么说！”洛丽塔矢口否认道。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诚然，一个人的脾气很好虽然不常见，但也不会被用“机器人”来形容。我只能猜测关匣遇到了许多“是正常人都会发怒”的事，却并没有发怒。
一阵沉默之后，洛丽塔愧疚地开口道：
“我们寝室里有个人，她……”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经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异常后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可不能被石欧楠给听到了，她是个很可怕的人，在学校外面好多社会上的人都叫她大姐，听说她还是我们这儿一个叫什么青牙帮的黑帮少爷的女朋友。
“像关匣那样性格的人就成了她发脾气的对象，她专门给关匣出一些过分的要求，看她出丑……反正挺可怜的。”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很想站起来反抗，可她真的好可怕！有次有个学生把她的事告诉我们辅导员后，第二天晚上就被人打到住进了医院。还有一次有个室友害怕得换寝室了，楠姐还是没放过她，当天她的床上就被泼了一盆水。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敢惹她呀！”
“我没准备责备你，继续说吧。”
“关匣在寝室里受到过欺凌却不反抗”和“她经常盯着天空发呆”两个信息并不足以让学校里流传出“关匣是神经病”的谣言。其中一定发生过什么，说不定这正是关匣被杀害的关键信息。
“虽然她那么可怕，但关匣似乎不害怕她，楠姐每次使唤她的时候她没点脾气，就像没察觉到是在刁难她一样。
“但上个月的一天，楠姐半夜从学校外喝酒回来，吐在了自己床上，就算我们清理了也还是没干净，仍然有一股酒臭味。楠姐就想跟人换床睡，那时候睡着的人只有关匣。所以她叫我们把睡着了的关匣搬到她的床上，她自己睡关匣的床。
“我们也不敢说什么，不然睡那张满是酒臭的床的就是自己了。况且那时候关匣已经睡着了，我们也只好按照她的要求，把关匣给搬到了她的床上。”
洛丽塔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应该是凌晨三点左右吧，我被关匣的惨叫声惊醒。真的，太瘆人了。我从来没见到关匣那个样子，简直就像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她好像忘了有梯子，完全不怕疼！抓起床栏就就从石欧楠的床上摔到地上，头上破了个大口子，满脸都是血。绝不是梦游！因为她眼睛瞪得很大，就跟疯了一样。
“她叫得太凄惨了，边叫边哭，几乎整个楼道都被她给吵醒了。楠姐被吵醒了后很不爽，下床就准备就动手打她，却被她抓得满手臂都是血印子，到处都在淌血！楠姐根本没料到她会反抗，吓得赶紧跑出了宿舍。我怀疑那天晚上的根本就不是关匣，是她积攒已久的怨气招来的女鬼。
“这条裙子就是那天晚上关匣和楠姐冲突的时候被不小心泼脏的，我那时候还完全没注意到，满脑子只剩下害怕了。
“楠姐走后，关匣就蜷在角落里一声不响地流眼泪，直到宿管来了把她带走后楠姐才敢回来。
“过了一个星期，关匣才重新回到学校，我们也不敢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楠姐本来还想向学校告状，说什么不能让精神病呆在学校。结果怕牵扯出到自己欺凌关匣的证据，最后不了了之了。校外的那群社会人士也不敢替楠姐出头，谁都不敢找一个精神病的麻烦，被捅死了连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从那天开始，关匣的性格变得十分阴沉，那晚上的事似乎把她的半条命都带走了。但还算好的是，楠姐从那以后也不敢去找关匣麻烦了，每天就当没她这个人。”
阴沉？我那天见到的关匣，完全与“阴沉”二字不沾边。虽然我能从她的眼睛里感受得到不寻常的东西，但至少她跟人正常交流是没问题的。
“是洁癖吗……”我自言自语地猜测。
“是哦！你这么一说，关匣倒真有可能有洁癖，她的东西总是干干净净的。我也认识一位有洁癖的人，要是让她醒了发现自己在一张全身呕吐物的床上，说不定跟关匣也差不多呢。”
不行，线索还是太少了，看来有必要直接与那位石欧楠交涉一番。
“你有石欧楠的联系方式吧，能不能……”
“不、不行！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要是让她知道我把这些东西说出去了，我的裙子全都会遭殃！上次我只是顶了她几句嘴，就发现我很喜欢的那条小裙子被烟头烧烂了好几个洞！而且她做坏事都不留下证据，别人想找她算账都没办法！不行不行不行！”
我不会把你说出去的——我本想这么告诉她，可转念一想，就算我不将她说出来，也无法保证石欧楠不会察觉出些许端倪。
“哎呀，不知不觉就聊了这么久。茶会也要开始了，那我就先走了哦！哈、哈哈，下次再聊！”
似乎是看出来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找石欧楠一趟，洛丽塔生怕跟自己再扯上关系，提起包准备离开。
我本来还想再多问问，可挽留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我松了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原来跟人打交道竟然是如此累的一件事，我实在不想体验第二遍。
“那个！”
我回头一看，洛丽塔还没有离开，站在店门口踌躇地开口询问道：
“关匣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了，昨天警察还专门把我们寝室的人一个个叫过去问话，是不是突然发病走丢了呀？”
“……”
我实在无法把“她死了”三个字说出口。
“我不知道。”
我将头别过去，不敢再看那件绚丽的洛丽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