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杨驿打完饭后，我在路边瞥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昨天的三位警察站在旧大楼内，与一件大腹便便，衬衣都被绷得快破开的西装不知在谈论什么，一看就是学校的领导级人物。
“哟，小侦探！调查得怎么样啊？”郑律隔着老远向我招手道。
我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好顶着路人的视线硬着头皮朝警察们走去。
“你们在、在学校里找到线索了？”
视线是人心灵的投射，所以跟人一样，也分好几类。
学校里部分领导的视线是恶意里最具杀伤性的：恼怒中夹杂着不屑，跟公共厕所里没冲干净的混着几颗金针菇的排泄物一样恶心。
“你是哪个院哪个班的？别一天天多管闲事！”
“别那么冲嘛，这孩子可是有着我们派给他的任务哩，是吧？”
有着郑律给我打掩护，那件西装似乎也不好说什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走开了。
眼看着那件西装走远，我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是谁？”
“你是这个学校的诶，应该比我们更应该清楚他是谁吧？”
“我连自己班上的人都认不全。”
“年轻人应该多走走，这样才能把你这一身阴沉劲儿给甩掉，想当年我可是走遍了这座城市每一家美食店……哎哟！”
“正经点！”
李正刑上前给了郑律一个脑瓜崩，制止了他那绵绵不休的扯皮。看样子他心情还不错，昨天的求婚应该很成功。
“我们现在在调查一件失窃案，你们学校里有一批很有研究价值的古籍被偷走了，你知道些什么线索吗？”叶梅上前问道。
失窃案？不是关匣的案子吗？
见我一脸茫然，叶梅继续跟我解释道：
“三天前，我们接到了你们学校的报警，图书管理员在整理书籍的时候发现一批本应在下周研究的古籍不翼而飞。刚刚那位是你们学校图书馆馆长，我们才向他打听了图书的整理制度。”
“馆长啊……他怎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不记得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馆长。
“这个我倒是能理解，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很难高兴起来。毕竟他平时都负责图书的购入和管理，这次古籍被盗，他身上的锅肯定是揭不掉了，说不定会被撤职呢。”
先是出了人命，然后是失窃了一批珍贵的古籍。这个学校最近真是命途坎坷。难道是因为学校羽毛球场的那棵大树被砍了的缘故，坏了风水？
“那关匣的案子呢？有什么进展吗？”
“尸检应该明天就能完成，死因大概率就是高空坠落。我们问了她的同学和老师，但都没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唉，那孩子的社交圈实在是太小了。”
见状，我将关匣曾经遭到过霸凌与她那天晚上的异常行为告诉了警察们，当然，我刻意避免了洛丽塔的相关信息。
“我就说嘛！那些学生见我们是警察就不会开口，对你这小子就没有那些顾虑。这个眼线当得不错，夸奖你一下！”
郑律没心没肺地调侃，但我发现，叶梅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难道这个线索有用?
“其实，我们在关匣宿舍的桌子上发现了一本笔记本。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写了一些字……”
叶梅咬着嘴唇，明显有些纠结是否该将这条线索告诉我。
“请告诉我是什么，或许我能帮到你们！”
“‘我将成为尸体’，就只有这一句话。”
我将成为尸体。
怎么可能？
要是将这句话跟我提供的线索联系起来，那不就是……
银白色的残影从我头顶一闪而过，随着一声闷响，地上多出了一堆可怖的肉泥。
“因为在调查里她的老师与同学都声称关匣没有抑郁情绪，所以我们也觉得这只是她无聊时写在本子上的玩的。可是现在……”
“关匣不可能是自杀！”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愤怒。
“就算抛开最明显的疑点——‘是谁将她的尸体埋在河边的’不说，一个快要看到推理小说结尾的人，不可能在看到谜底之前自杀！”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表明她可能有自杀倾向而已，”见我情绪如此激动，叶梅安抚道，“所以我们准备派郑律去关匣的父母那里了解情况，以便得知受害者的具体交流圈。”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郑律有些不满，嘟嘟囔囔地抱怨。
“谁不知道你是我们局里最擅长安抚受害者家属的人，别推拖了，快去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把线索搞到手！”
“啧，可真麻烦。”郑律挠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我，如同抓着一棵救命稻草般向我提议道：
“我看小伙子你对这事挺上心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
我偷偷瞅了眼李正刑与叶梅，他们对这个提议似乎没有意见。
“为什么？”
警方的工作真的会允许让一名学生同往吗？
“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要是一路上没个人和我说话，我可得憋死。而且你不知道，去安抚受害者家属是大家都不想干的差事。遇到这样的悲剧，没几个人能保持理智，总会做出些激动的举动，那种扑面而来的悲伤简直能让人喘不过气。一个人要是整天去安抚受害者家属情绪，不出一周就得抑郁不可。而且你不是认识关匣吗，也许你身为朋友这么一劝，她家长就不那么悲伤了，你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嘛！”
“我跟她也不是朋友……”
“别说那么多了，你今天下午有没有课！”
“这个倒是没有。”
“那就跟我去！顺便提一嘴，要是你说有的话就翘掉课跟我去，反正像你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应该没少翘课吧。”
“不要以己度人，当年就你小子翘课翘得最多！”
“刑哥你就别拆我底了，你当时不每次都帮我答到嘛。按照法律来讲这就是包庇罪犯、共同犯罪、帮凶！”
眼看李正刑走近，郑律赶紧躲进车内。
“好了，我们走吧！”
就这样，我像个罪犯一样被郑律生拉硬扯地拽到警车里，就差给一副白色镯子拷上了。
“跟我讲讲那起失窃案吧。”
路上，我向郑律开口问道。作为一个推理小说爱好者，“案件”可谓是如黄金般诱人的东西，绝不容错过。
“嗯……我想想啊，那件案子确实有够奇怪的。”
郑律眉头紧锁，开始回忆道：
“那批古籍至少得有两头成年公猪那么重，一个人很难搬得完。它们平常被锁在旧大楼九楼的藏书室里，虽说是藏书室，可也就只放了那一批古籍。”
旧大楼九楼——这个曾让我体验相遇，又让我体验分离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正是将我拖进这起案子的始作俑者。
“旧大楼有部电梯，可以通往所有楼层。但电梯里的监控早就被破坏了，估计是那些总爱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们干的。像你这年纪的学生经常脑袋发热，总是在电梯里干这样那样的事，耽误警方办案！啧，我开始越来越不爽了。”
“我可从来没干过。”
“咳咳，回到正题。除了电梯外，还有一座被监控摄像头照着的楼梯。只要想通过楼梯上楼，必然会被摄像头拍到，没有死角。
“最让人奇怪的点来了，图书管理员前一天才检查了那批古籍，可第二天早上就发现锁被撬开，古籍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一夜之间干的吗？那小偷可真有本事。
“于是我们查遍了那几天的监控，只要发现携带大量包裹的、多次在楼层之间来回移动的、有多人前往九楼的，立马展开调查。”
携带大量包裹、多次在楼层中来回移动、多人……看来警方调查的是一个人分多次将古籍运出和团伙将古籍运出两个方向。
“然后呢，没找着吗？”
“岂止是没找着，除了那位图书管理员，当天摄像头没有拍到一个人前往九楼！”
“那凶手是乘的电梯咯？”
“可整栋楼就只有一部电梯，那座电梯经常被使用，不容易被路人看见吗？我们也问了好几个在那天乘过电梯的人，他们都说没有遇见可疑的人，当天电梯也没有出现被过度使用的现象。”
一夜之间，数量巨多的古籍失窃。凶手没有通过楼梯，电梯也没有多次被使用——
“会不会是通过窗子扔下去的？”
“你说什么？”
嘎吱——警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我的脑袋咣的一下砸到了前面的座位上。
“嘶——我说，藏书室不在旧大楼吗，那座大楼是依山而建的，从九楼将书扔到后山上，然后再去后山捡不就行了？反正后山那么大，平时也不会有人去。而且从九楼将书扔下去，只会落在五楼高的山崖上，应该也不会有多大损害吧。”
“天才啊！”郑律激动地想给我一个拥抱，“我还真没看走眼！”
“别别别！手别离开方向盘！冷静一下！”
“对对对，冷静冷静，我这就给刑哥打个电话。”郑律靠边将车停下，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刑哥吗？你们快去看看后山上有没有古籍坠落的痕迹，跟着我的那小伙子猜有可能是从窗户扔到后山上了！是吧，我们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
挂断电话后，郑律开口打趣道：
“你小子，以后不是得成为我的同事，就是得成为我的业绩。你可别成为后者，不然我抓你估计得费老鼻子劲儿。”
我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我有点开始明白，为什么郑律是警察局里最擅长安抚受害者家属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