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满脑子都是不知所谓的自由
我的朋友 这是有代价的，你理应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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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联邦 夏威夷基地城 凌晨5：03
窗外，黎明前的街灯闪烁着，高速公路盘桓交错，偶尔有几辆货车飞驰而过。大概再过两小时，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就会醒来，奔向各自的工作场所。人流穿行与工业区与住宅区之间，几架UM在机场上准备起飞迎接一天的巡航任务——与昨天相同，大概也会与明天相同的今天，像传送带一样不停转动。
狄伦靠在窗边，就这样凝望着这片祥和的夜景，任凭寒风抚过双颊。明明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他却始终无法入睡。
一天前的他还处于远在千里之外的钢铁牢笼，踏上冰冷的机体准备执行秘密的反叛行动......可如今他却靠在海滨旅馆的落地窗前欣赏着夜景——多少人死在了昨天？他不愿去想，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清晨刚刚交谈过的队友，转瞬之间泯灭在高能激光里。都是活生生的人，最后却连灰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来不曾在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他又回忆起瓦伦斯中尉那双临死前瞪大的双眼，比起目睹“埃托鲁”被击落却根本无能为力的自己......如果活下来的是他，结局会不会更好呢？
不仅如此，他在昨天还亲手“杀”了人——在此之前，他还从未凭借自己的意愿杀死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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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门外的敲门声拉回了狄伦飘渺的思绪——“请进。”
尤娜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玄关，“没打扰到你吧...我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狄伦摇摇头，二人面对面坐在了房间的沙发上，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映在尤娜悲伤的脸庞上。
“阿曼达女士，还有其他人......他们活下来了么...我好害怕，昨天的一切真的像一场噩梦...”她轻声说道：“就连斯堪蒂小姐也牺牲了...”
“尤娜...”狄伦有些手足无措，他实在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你也说过的吧，我们都被裹挟在命运的洪流中无法抽身...只能浑浑噩噩地前进。是命运选择让你活了下来。至于其他人......他们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今天就能得到他们的消息。”
“你说得对，狄伦...谢谢。”尤娜点点头，依旧眺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许久，她收回视线，仿佛重新振作了一些：“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联邦那群人最后对你的决定是什么？”
“关于这个......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依据琳恩舰长的说辞，他们最终把我定义为意外卷入战争的平民——我想一定是她做了什么，不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判我无罪了。”狄伦摇了摇头，让自己靠在沙发的座椅靠背上：
“昨天发生太多事了......抛去这个不谈，短期内他们恐怕也抽不出空来审判我这个‘平民’了。”
“‘伊甸’是你这五年间生活的地方吧......抱歉,或许这不是我应该问的东西，但联邦的人没有追问相关的情报吗？”
“关于这点我其实也挺奇怪，联邦的人看上去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就好像他们早就对伊万斯和‘伊甸’了如指掌......”狄伦若有所思，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明明身处事件的最中心，他却仿佛被排除在外一般，几乎一无所知。
“‘伊甸’一直以来的保密工作完成的极为出色，除去内部人员，无人知晓伊万斯贵族领内竟然存在如此规模的军事组织，大概是被内鬼泄露了计划......？”最后，他也只能做出一个不靠谱的猜测，无奈地笑了笑：
“梅洛克·伊万斯算计来算计去，最终还是被人算计到了自己头上......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梅洛克·伊万斯——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狄伦内心的某块地方被触动了。他的双目忽地黯淡下来，像是丢了神，自言自语道：
“格罗莉娅......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仿佛不想让任何人听到。提起伊万斯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就会想到的人......深藏于心底的开关被打开，五年来被他尽力隐藏起的情感仿佛被一瞬间倾泻出来。狄伦突然觉得伊万斯一家就这么逃走也不错，逃的越远越好，不要被任何人找到......
“狄伦？狄伦？你还好吗？”尤娜的声音把狄伦拉回了现实。
糟糕，又陷入过去了。
“抱歉尤娜，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狄伦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那......可以给我讲讲你过去的事吗？”
“我过去的事？”
狄伦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面前女孩那清澈的双眸在月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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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为什么人与人不能和平相处呢？”
“哈哈哈......”威尔斯哑然失笑，解下围裙，把小狄伦从酒吧的高脚凳上抱下，放到了地上：
“傻孩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新闻上说的。”狄伦指指嵌在砖墙里的老式电视机，上面正播报“基尔亚斯星盟单方面对偷渡船只发动攻击，官方声明是基于对方先行开火的自卫反击。联邦就这一事件对基尔亚斯星盟发起激烈控诉......”
“和平相处么......还真不简单呐。”威尔斯放下擦拭着的酒杯，随手关掉了电视机：
“狄伦，你记住，和平的日子恐怕持续不了太久了。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我那时还在不在你的身边。只要活下去就好，无论要忍耐多少痛苦，甚至放弃尊严，但只要人活着，总会有出路的，听见没？”老人弹了弹狄伦的小脑壳，后者正恋恋不舍地盯着已然全黑的电视屏幕。“痛痛痛——听到啦！”
...
...
...
爷爷走了，走的很突然。只留下一间没什么人光顾的小酒馆。
狄伦呆呆地站在爷爷的墓前，手里捧着一束白花。
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雨夜，他如尊雕塑般静静伫立着，直到身着军装的男人将他带走。
活下去。
无论要经受什么样的痛苦——只要活着，总会有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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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我便被当地政府送入了伪装成孤儿院的‘伊甸’，伊万斯家族手眼通天，在他们面前政府只是一具腐朽殆尽的空壳。”
“SA0033......那时候你都十三岁了，他们是怎么对你‘洗脑’的？”尤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道。
“脑皮层深度链接技术......但这项技术在自我意识完善的少年身上作用微乎其微，大部分我那个年龄段的最后都被处理掉了。”狄伦语气平静地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他们的死状至今仍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只能假装失去正常人的情感，完全服从于‘伊甸’，与其他‘儿童’一起执行他们的命令。”
“你真的......很了不起。如果换成我，大概会被第一个处理掉吧？”尤娜认真地说道：“喜怒哀乐这些情感大概在‘伊甸’是不被允许的吧......毕竟你们被训练为了完全的战争机器，面对诸如生离死别也不应感到悲伤才对。”
狄伦点点头表示认同：“每当表情有失控的预兆时就不断逼迫自己去想可能出现的后果。生离死别在‘伊甸’的确是很常见的事，无论是在模拟任务中丧生的同僚还是洗脑没多久就被当作‘残次品’处理掉的孩童......每当这时我也只能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丝一毫的流露都可能让五年间的努力付之一炬。”
“......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尤娜连忙说道。
“......没事，我迟早要正视自己的过去的。”狄伦笑了笑，缓缓道：“‘伊甸’内部并不完全团结，少数同情我们的士兵向我提供了不少帮助......早年间其实很多次我都徘徊在了生死边缘，一次又一次的惨痛经验迫使我学会了隐藏情感。”
“但我曾在内心暗暗发誓，雪藏并不代表变得麻木。我想，如果连周围之人的逝去都无法引起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那自己大概也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吧。”他补充道。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尤娜抬起头望向狄伦，后者依旧呆呆地望向窗外，仿佛若有所思，亦或只是再度沉溺到了哪段他再也不愿忆起的回忆中。
啊，这样下去不行......明明已经自由了，尤娜想。少年的脸上带着苦闷与迷茫，像是内心被打了个结，困扰他的一定是那还未曾彻底消失的，来自过去的阴影吧...或许还有未知的未来。
不管怎样，她想让他开心一些；这也是她今晚拜访他的原因之一。
他不止一次救了她的命；唯有这点，尤娜十分肯定。如果不是眼前的少年，她一定会葬身在那条孤立无援的战舰上。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想为他做些什么，用她自己的方式，于是——
“喂...你干嘛！”狄伦语气中带着惊愕——尤娜捏了捏狄伦的脸，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没干嘛，这不是会笑嘛！别成天绷住一副脸啦......你已经自由了。”
“你这人......好恶劣——咳，然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日复一日的训练，模拟驾驶，偶尔会送来重刑犯锻炼我们杀人的能力——关于这个，第一次开枪时那种感觉是你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狄伦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嗯......无论什么理由，杀人都是无法饶恕的行为，所以恐怕我因此下地狱都不会感到意外吧。”
“下地狱的只会是梅洛克·伊万斯，而不是你，你没有做错什么。”
“伊万斯么......或许吧。有人在敲门了，我去开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