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它下坠吧
坠落到这残酷世间的基底
或许只有那里,才能寻得你所要的净土。
——————&——————
“玛莲娜·琳恩,SR级宇宙战舰‘边境号’舰长,以下是我的报告简讯。”
“玛莲娜,不用那么拘谨,正常说话就好。”约瑟夫·林恩无奈地看着自己闹别扭的女儿,“你要知道,下那样的命令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己?”
玛莲娜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为了一台UM放弃一艘战舰?太荒谬了!你有没有为船上那些文职人员考虑过?一旦出了战舰,他们跟活靶子又有什么区别!”
“你冷静点!”约瑟夫不由得稍稍提高了些声调厉声道:“‘波塞冬’远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他叹了口气,“基尔亚斯星盟这次的行动明显蓄谋已久,叛乱只是个幌子,真正对联邦造成打击的是乘乱进攻的宇宙军精锐!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也绝不能让‘“波塞冬”’落到他们手上!”
玛莲娜直视着父亲的脸庞,曾几何时,她也天真的认为父亲与联邦那些官员始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时至今日,她突然感觉到有些可笑。漠视生命,自始至终只考虑自己的目的......眼前之人与那些垃圾又有什么两样?
于是她没有再追问了,无论是联邦内部何时经受了基尔亚斯星盟如此程度的渗透,抑或是“波塞冬”......草草做完简讯,她不想再与眼前之人浪费口舌,匆匆离开了报告室。
******
晚风吹拂起她乌黑的发梢,深夜的夏威夷城是如此的静谧与怡人,玛莲娜倚在玻璃回廊的栏杆上,俯瞰着陷入沉睡的城市。
“别太自责了。”不知何时,金发男子站在了玛莲娜旁边,注视着夜色,缓缓说道:“虽然我并不认同司令官的决策,但以叛军的规模,夺舰造成的牺牲也不会太少。”
“有一点我不明白......”
“关于叛军么?大概间谍只有寥寥几位军官吧,恐怕大部分叛变的士兵都被许诺了好处,抑或是最直截了当的欺骗。士兵这种东西,从来都只是官僚的一柄剑,容易被蛊惑,也随时可以被替换掉......各地发生的叛乱大多数都可以定义为内部的小型骚乱,但麻烦的是基尔亚斯星盟趁机出动的精锐部队与他们造成了很好的联动,对我们的几座基地城市造成了不小打击。”金发男子滔滔不绝地说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闭嘴了——“抱歉,只是我的猜测。”
“斯堪蒂......她不该死在这里的...”玛莲娜喃喃道,金发男子当然认识她所说何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她是个好士兵...也是个好人。”
“好人往往都不长命。”玛莲娜补充道。
“又说丧气话,你不是活下来了吗?”
“捡回条命罢了。”玛莲娜摇摇头:“我是舰长...死的人理应是我。”
“......别这么说。”金发男子无奈道:“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
玛莲娜一言不发,金发男子看向她,又继续说道:“这只是个开始,玛莲娜,真正的袭击还在后面......”
“那我们呢,尼奥?我们是否也是那所谓的‘剑’?”玛莲娜似乎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入了神,自言自语道——
尽管已是多年的同僚,尼奥·维金斯对玛莲娜跳脱的思维也时常感到头痛不已,但他仍然准确地把握住了话题的重点:
“那取决于我们自己了......至少目前我还没有这个觉悟——脱离这个身份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你我所熟知的。”
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于是尼奥转过身去,眺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岸。许久,玛莲娜才缓缓开口:“好吧...我果然,还是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我们都不想成为他......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想我还是会站上那个位置尝试一下。”尼奥轻声笑了笑,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这场仗已经打了三年,打的双方都筋疲力尽了......再这样下去,不管谁取得最终的胜利,剩下的都只会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社会。”
“是啊...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可...”
“这是一场死斗,没有任何一方会让步,因为让步——”
“就意味着失去容身之地。”玛莲娜接着尼奥的话说道。
“其实我想说的是‘生存的权利’......不过你那个说法也不错。”
二人交错的身影映照在墙面,却显得那么形单影只。回廊下栖住着几只麻雀,它们此刻或许正想念着远方广袤的绿色家园。一切在夜色的衬托下是如此祥和安逸,不免让人忘记了,这里依然身处战争的漩涡中心。
******
“生命体征稳定,爆炸波及到了驾驶舱,但所幸没有造成太严重的破坏。病人全身上下有多处伤口,加上中度脑震荡,恐怕还得过段时间才能醒来了。”
“辛苦你了。”塔罗那走出监护室,久违地长吁了一口气。一旁的茨维尔端坐在铁质长凳上,看到塔罗那的表情,也松了一口气:“...他还挺幸运的。”
“哈哈,算他命大!”塔罗那笑着骂道:“这小子要就这么死了,我这个当队长的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预计十分钟后与特雷克队汇合,他们在一轮进攻中打掉了‘浮士德’,也因此搭上了一支小队。第二轮进攻定于凌晨发动。”茨维尔浏览着终端上传来的简讯说道。
“该死的联邦混蛋,如果不是昨天那场消耗战,我们早就该到了!”塔罗那皱了皱眉,“虽然以‘芬利’的实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还是通知队员小心点,昨天那台UM恐怖的压制力你我共睹......看来他们还是留了点后手。”
“是。”
******
“临时征用?”狄伦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身着联邦军服的男人正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一份文件。
“进来说。”男人也不管狄伦是否同意,径直走入房间,瞥了一眼一旁的尤娜,自顾自地坐在狄伦的位置上。
“鉴于你是未成年,我们还无法将你正式纳入军队的编制,但作为战时的临时征用是被法律所允许的。”
为什么是我——狄伦还没蠢到问出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很清楚“波塞冬”复杂的操作系统绝非一般人所能驾驭,联邦的精英驾驶员此刻大概都身处位于宇宙的主战场而无法脱身吧。
“如果我拒绝呢?”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狄伦:“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是谁为你争取的结果?我认为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
半晌,狄伦还是在协议书上签了字,男人满意地走出房间,大门在他身后发出一声闷响。
“没关系吗?”目睹了全程的尤娜有些担忧地问道——男人显然不在意让外人得知联邦的态度,但这赤裸裸的威胁还是让尤娜生出一阵强烈的不适。
“如他所说,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狄伦想了想,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早已失去了自己的容身之所,所以如果能够拥有一个机会——我想,是应该把握住的。”狄伦顿了顿:“诚然,在我看来,联邦也算不上什么好的选择......但如果我的力量能为结束战争出一份力,那便也无所谓。”
是啊,结束战争。
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虚无缥缈的想法......?是在目睹瓦伦斯惨死之后,还是——
不,狄伦先一步完成了自我否认;或许,要更早一些。
不久前的自己还只想着置身事外,可如果真的拥有一个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吧。
天意弄人。
凭自己的力量,能做到什么呢?他不清楚,说白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按照尤娜的比喻,自己依然置身于“命运的洪流之中”。
但他不想被裹挟着前进。
他要站稳脚跟,自己决定自己要去的地方,就用这五年间学到的技巧——
嗯,决定了之后的方向,心里就轻松多了,狄伦心想。
“话说回来,你已经完全不把我当外人了呢...”尤娜吐槽道,“‘联邦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这种话以后还是谨慎一点说吧,毕竟你现在也是在编人员了...”担心狄伦误解,她又连忙补充:“当然,对我你不用有这些顾虑...我们是朋友嘛——对吧?”
狄伦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麻烦你帮我保守秘密啦,船医小姐。”
“别这么叫我,听着好奇怪。”尤娜小声抗议着,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过头眺望这座即将苏醒的城市——在狄伦看不到的角度,她露出只属于少女的纯真笑容。
狄伦其实看到了的。天边隐隐约约可见一缕拂晓的晨光,少女的面庞倒映在落地窗外清晰可见——她笑得宛若一朵盛开的水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只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坐在古堡窗边的银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