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从无意义中找寻意义
我知：我在何处，去往何方
烈火焚尽，它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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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狄伦·威尔斯，很抱歉损失掉了‘波塞冬’，大家都平安无事吧！”
“托你的福，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威尔斯少尉！”一向不苟言笑的沃尔特此时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抱歉要打断一下大家了......我刚刚锁定敌方了敌方的攻击方位——有一支杰斯帕小队正向着这边来......其中一台是在夏威夷遭遇的新型机！”
***
“什么嘛......你这小子......原来没事啊。”塞罗摇了摇脑袋，刚才的撞击让他暂时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的时候狄伦已经在归程的路上了。
“这是......妈的，真没完没了了。”UM雷达上出现了代表着“杰斯帕”的光点，一共三台，正向着“方舟”靠近——想必刚才的偷袭就是他们所为吧。
塞罗抓起水袋喝了一大口，然后随手丢在一旁，盯着屏幕上的六个光点。手心有些冒汗，他却似乎并没有发现。
“怎么办，塞罗......你要怎么做？”他喃喃自语道。
*
“预计三分钟后将恢复动力系统。”沃尔特说道，“可恶——来不及了，我们已经快进入他们的射程范围了！”
“艾薇娅，打开舱门。”塞罗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中传来，平静得像是在唠家常：“......我去帮你们争取点时间。”
“伊兹卡少尉......”艾薇娅有些迟疑，看向了一旁的玛莲娜。后者拿起通讯器：“驳回请求，少尉。你这是去送死。”
“这样下去方舟是逃不掉的...横竖都是一死，我更愿意死在驾驶舱里——当然如果能顺便救你们一命，那就更好了。”
塞罗检查着放置在机库角落的“波塞冬”备用零件，操纵机械臂将其装载在自己的机体上。齿轮咬合的闷响透过舱壁清晰地传入耳中。塞罗长吁一口气：“制式装备就是他妈的方便......这能用得上。”
“少尉......”玛莲娜紧咬双唇，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塞罗先一步打断了。
“舰长。”塞罗接入了玛莲娜的私人通讯频道，语气轻快地说道：
“我才刚要开始尊重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玛莲娜沉默半晌，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光是说出这句话仿佛就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感激不尽，少尉。”
“舰长！”沃尔特猛地回头，却被玛莲娜用手势制止了。
“埃托鲁”登上舷梯，两门浮游炮已经被装载到“埃托鲁”的身后。
塞罗轻松的语气中似乎蕴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可惜此时的玛莲娜根本无法辨认——这是她第一次那么恨自己的迟钝。
“不用谢，如果算做人情的话，我也不会拒绝就是了。”塞罗说道：“替我向队长问好。”
***
DSC3的表面从远处看与之前并无二致，但如果将视角拉近，便隐隐约约能看到位于上层圆环一侧的缺口——
爆炸发生时，铁壁后的金属结构瞬间化为齑粉，连带着引发了附近区域巨大的失压。刚刚还在草地上奔跑的孩子，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空中有块无形的磁铁般，行人与车辆霎时间被卷入了那缺口外无边的黑暗。
DSC3的修复系统被启动了，银色的金属外壁缝隙渐渐泛出红色，微型机器人从铁壁中涌出，如蜘蛛结网般喷涂出丝线修补着缺口。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先是枪声与轰鸣声，随后代表着联邦的土黄色量产“埃托鲁”出现在了缺口的边缘。维修机器人被尽数击毁，“埃托鲁”机群飞入城市群，向着远处象征着权力中心的“迪克恩”大厦前进。
然而讽刺的是，他们不知道那位迪克恩侯爵在收到守军败退的消息后早已拖家带口趁乱逃出了DSC3——随后所乘的舰船被飞来的流弹击毁，红极一时的领导人就这样丧生在了意外事故中。
现在的DSC3早已群龙无首，上层官员不是四散奔逃就是死于非命。领导阶级出现断层，高级军官再也无法收到上级的指令，只得坚守在各自负责的外围星域，最后被联邦压倒性的军力尽数消灭......
然而就在这样早已奠定联邦胜局的战场，殖民卫星的暗面，不为人知的战斗依然进行着。
失去与部队联系的白红战舰在空无一物的宙域中显得极为显眼——犹如离群的大雁般，仿佛随时都会被死寂的太空吞噬。
战舰的一侧，代表着UM发射平台的长条状舰体前方，倾斜的合金舱门逐渐打开——外观算不上好看的“埃托鲁”从其中冲出，机体全身还点缀了些许紫色，似乎是塞罗的个人审美——代表着炽烈与热情的颜色，是他活跃的证明。
UM Mini掠过战舰表面，与黄紫相间的机体擦肩而过。狄伦猛地回头——尽管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可他依然瞬间明白了塞罗的意图。
“塞罗...”狄伦接通了通信频道——“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都这种时候了，就让本大爷出出风头吧。”塞罗淡淡地说道，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宛若羽毛般回荡在驾驶舱里：“方舟”的动力系统就快恢复了——在那之前，让我来争取点时间——”
“让我一起去。”话音未落，狄伦立刻开口道，随后抬起头直视屏幕上映出的，塞罗的通信影像。
“用那台UM Mini？”塞罗苦涩地笑笑，“别开玩笑了，那东西的出力水平上了战场也只是靶子——即便是你在操作，过大的机体差距也是无法弥补的。”
狄伦沉默不语，他清楚塞罗的话根本就是无懈可击——可出力低又如何？派不上用场又如何？难道救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家伙去...送死么？
塞罗微笑地盯着电子影像内，仿佛远在天边的二人——随后轻声说了什么，关闭了影像直播。
驾驶舱内再次陷入了安静，只有仪表盘的微光时不时照亮二人的脸庞。狄伦打开头盔的通信单元，来自塞罗的一条简讯闪烁着。
......
......
UM Mini与“埃托鲁”的距离渐行渐远，直到发射平台的舱门在他身后闭合。
通信早在UM Mini刚刚进入发射塔时就已经断掉。此时的舱内只剩下频道内电流的嘶嘶声。
*
一直也没注意到，原来太空还是蛮漂亮的嘛。塞罗望着舷窗外无际的黑色幕布与点点繁星，默默地想着也难怪，一直都在跑这跑那的，果然还是该好好休个假么。
到头来，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自认已经拼尽了全力，就结果来说，也确实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可如果说真正改变了什么，他没有这个自信——
明明可以逃的，为何要在这时站出来？
他不明白。
客观来说，他只是一个配角。塞罗如此自嘲道，不管怎么想，那家伙都比自己更像主角吧——
但那又如何？
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生存的意义，从来不是别人强加给他的。
不管他是否选择逃避，最终都没人会在意；倒不如说，在生死关头，逃掉根本没什么可丢脸的。
一个人死去很孤独吧。塞罗感到一丝悲哀——自己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么？真是迟钝到家了。
不过，也无所谓吧。
“正因为没有意义，我才决定要竭尽所能去做啊。”他默念道，坚定的话语宛如烈火。
他是自己人生唯一的观众。
他自认为，如果有需要自己的时候，当他站出来，就会有人获得幸福。
即便那个人不是他也没关系。
这是属于他的英雄主义——听上去像个蠢蛋，但他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依然会选择这么做，这就够了。
......
......
......
雷达上出现三台UM的身影，塞罗遗憾地转过头，“真是扫兴。”他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点，似乎有些恍惚，又突然摇了摇头。
重新睁开双眼时，他的紫色瞳孔中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那就来吧，混蛋们！！”
锁定目标，浮游炮弹出！塞罗的大脑从未像此刻般清醒，他的一举一动与“埃托鲁”真正融为了一体。
过往的战斗经验，勇气，荣耀，机体上倾注的汗水——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这一个目标！他要尽可能多的拖延时间。让“方舟”能够驶到无法被追踪的安全距离——如果成功，那就是他的大获全胜！
*
白红色的战舰恢复了动力，二联推进器迸发出耀眼的火光，推动着战舰向前驶去。
“看来新型机已经被干掉了，敌军只留了一台UM断后。”卡西安看了眼雷达，语气略微有些遗憾。
“怎么，你小子还嫌弃太简单了？速战速决！”塔罗那笑道，“杰斯帕”与“罗密欧”呈钳式阵型出击，茨维尔机则在原地进行火力牵制。
“埃托鲁”灵巧地穿行在炮火中，浮游炮一左一右爆射而出，可惜这点微不足道的火力并不足以阻挡住二人的攻势——“罗密欧”如闪电般接近了“埃托鲁”，后者险之又险地避过横劈而来的炙热剑身，头部火神炮连射，但如此规格的武器尚不足以对“罗密欧”造成伤害。
浮游炮回收！塞罗全神贯注，两门微型火炮此刻已然彻底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水滴状的浮游炮十字交错，紧紧缠住塔罗那不放，逼得后者一边四处乱窜一边抓住空闲反击。
“居然有如此恐怖的集中力...是白色UM的机师么！”卡西安心中一惊，虽然只是勉强躲过自己的攻击，却仍然能操作浮游炮进行牵制，距离的把控也十分巧妙，近乎完美的卡在了茨维尔的压制范围之外。“罗密欧”突然停下了攻击，射出传音电缆——
“卡西安，你在干什么！”塔罗那怒吼道，浮游炮的攻势依旧没有减弱，凭借着速度优势不断压制着“杰斯帕”。
“是联邦白色UM的机师么！”卡西安无视了塔罗那的怒火，依然向频道中询问道——没过多久，一个有些轻浮的声音透过连接二人的细小缆绳传入卡西安的耳中：“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对付你们，还用不到那一位出手吧！”
“他还活着？”卡西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的信息，虽然有可能是对方在虚张声势——
“轮不到你操心...你的对手是我！”“埃托鲁”一把扯断缆线，抽出背后的光束军刀向“罗密欧”冲去。
“......”茨维尔此刻也停止了追击，有些感慨地看着这一幕——美丽，又因其早已注定的结局显得异常悲壮。
花朵从出生起就注定向着凋谢前进，可茨维尔却无法将眼前的UM比作花朵；如果要他来说，那是一颗即将寿终正寝的恒星......明知自己陨落的结局，却还要在最后飞蛾扑火般来一场盛大的谢幕——
无论是垂死挣扎还是潜力释放，那位联邦的驾驶员终究是个凡人；是凡人总会有极限，连续的高强度操作终于还是拖垮了他。从他放弃射程优势转而试图速战速决开始，败局便已经注定了。
“罗密欧”轻而易举地闪过这一击，转而一记漂亮的飞踢，“埃托鲁”顿时失去了空中的平衡。浮游炮的攻势终于开始减缓，塔罗那找准机会将其中一门一刀两断，另一门也被赶来的茨维尔一枪打爆。
“埃托鲁”似乎并没有放弃，稳定好机体后便要向着“罗密欧”全速刺去——却被后者抢先一步砍掉了持剑手。一道弧光闪过，塔罗那射出的光束精准地打爆了“埃托鲁”作为主摄像机的头部。
*
舱室内突然变得一片黑暗，借由摄像机360度包裹着塞罗的宇宙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无际的天黑，犹如幼时夜晚熄灯后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却又十分安心。
安心，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安心？塞罗是清楚的，战场上失去了视野只意味着一个结局——
这黑暗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这短暂不到两秒的时间内，塞罗的大脑却异常的清醒，他双手已经离开了操纵杆，身体微微脱力。
这一天总会到来啊......他想过很多种结局，如果这样谢幕的话，虽然有点不甘，但也不错。
至于遗憾？
嗯...到了最后果然还是想见见远在地球的父母啊，自己每个月都有往回寄钱，他们现在应该过的还不错。
很抱歉，塞罗在心中默念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个天真的家伙，真想见证他一步一步走到最后啊……被自己认可的人，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最后还有队长……那个男人对自己有恩；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想好好与尼奥告别——
灼热的剑刃斩断了“埃托鲁”残破不堪的身躯，后者散发出的绚烂火光映照在“罗密欧”冰冷的浅蓝色外甲上，也反射在卡西安面无表情的瞳孔上。
***
“方舟”正向着DSC3的相反方向疾驰而去。远处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一闪而过的火光与消失的雷达信号无不在佐证着这一点。
玛莲娜摘下军帽，向火光所在默默地敬了个军礼；艾薇娅别过了头，紧咬着双唇默不作声；沃尔特手不离舵，却也咬紧了牙关。此刻的舰桥鸦雀无声，士兵们有的默哀，有的握紧了双拳。
狄伦盯着那团稍纵即逝的火光，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
......
到头来，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那家伙啊。
恃才傲物，却又十分可靠。
表面上是个四肢发达的愣子，心里却有着自己的想法。
不过才相识短短几天，却愿意为了他们而死……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亦或这些组合起来才成就了真正的他？他没有了解过，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去了解了。
他又想起了塞罗留下的简讯。
那是一个简单的地址；还有少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对未来的期待，更不是什么抱怨——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希望狄伦可以偶尔去看望一下他的父母，他不想他们太孤独。
那释然的语气混杂着悲伤，如针般刺在他的心头，让他不由得有些微微颤抖。
*
狄伦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他还想得到更多答案，于是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然站在了那间曾属于塞罗的宿舍门前。
“方舟”向着DSC3相反的方向全速行驶着，航线已经从联邦的监控中完全抹除了。
狄伦坐在床边，半开着的门闪出一丝微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
所有东西都待在它们本来应该在的位置，与往常并无两样，仿佛屋子的主人从未离开过。
两张便签贴在床头，狄伦慢慢地读着属于塞罗的字迹；许久，他沉默地站起身，带上了门。
他依然不了解他。
可也并非毫无收获——狄伦这样想着。
若是要为同伴的死找寻意义，本身即是对他们死亡的亵渎吧。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他要做的从来只有一件事——
更何况，只要自己还在，神风机动队的各位还在，塞罗的意志就会被继承——所以，没什么好悲伤的。
“漂亮的胜仗。”他轻声说，也不知是对远在天边的少年，还是在自言自语。
“现在...好好休息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