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这个时候开口了:“年轻人,他也讲了这么多了,不妨让他休息休息罢。”
他这个时候便自告奋勇,承接了沉闷的气氛。
“然而我上面想说的事儿,大部分便被这位偷家贼给拿走了。我想想,怕也是你对于鬼怪之谈、野史秘闻之类的不甚欢喜。我们便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了,不过我们倒也尚未听过你的看法,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哎呀,这野史秘闻……周先生不是有言吗:‘历史上都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只因为涂饰太厚,废话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只看见点点的碎影。但如看野史和杂记,可更容易了然了,因为他们究竟不必太摆史官的架子。’我想,周先生在《忽然想到》里面提及的,或许便也能代表我的态度。不过至于鬼怪之谈,我想,外行人和内行人的看法还是不同的。”
“传言有道关于闭关锁国事关阴阳之事。小伙子如何评论?”
“不了解阴阳。现在还有人假借阴阳的虎皮吗?”
“甚多。我想大抵是数不胜数了。岭南一块尤其多。”
“现代人对于阴阳之说想来是不信了。”
“不信?何谈不信?我想大部分人信得很呐!”
“怎么个说法呢,先生?”
“哈哈,你也不必这么谦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一个过着普通生活的普通人。不过至于现代的东西,想来我还是略知一二。这个阴阳之说在先秦时期倒也不是什么显学,我想大抵是秦汉之际,儒学大量汲取百家的思想融合进去的罢。现在,呵呵,无非是余孽罢了。”
“我想倒也是。有听闻部分地区,学校搞成年礼的时候,让学生磕头跪地行大礼。这听起来可是算令人气愤的。这都多么摩登了,还留着这种东西干什么?”
“哎呀,你算是太强烈了。那帮子老学究,嘴上说着要柔和,背地里却行违背潮流之事。那大清王朝的老佛爷,不是取缔了那帮前卫文人们的维新吗?后来倒也是讽刺,搞了个什么新政,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人们说得好啊,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
“唉,这种死人的东西倒也是没必要说了——说起来晦气!说起来愤怒!”我感到很不快,便挥挥手制止了话题。
“说!怎么不能说!”小红显得更加激动了。“有人不是说吗,要百家争鸣,百家齐放。我说说怎么了?”
坐在中间的小明一下子一下子慌了。“莫谈!哎呀,你莫谈!”
小王则是淡淡地开了口:“前车之鉴!”
小红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能默默的住了口。顿罢,小红又说到:“唉!”
我想来也是只能叹气了。
小红于是又开口了,“和你说说我家里的故事罢。”
小明笑了:“小红的家事可丰富了。你可得注意注意。我们两个一开始都被惊讶到了。”
小红的眼角留下了一滴泪水。
“我先前家里是有五个人的,我父母,我,我哥和我弟弟。然而你猜怎么着?最后只剩下我了,都死了!”
“请讲罢。”
“好。我们先前一家子是很幸福的,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家父在外莫名其妙地惹了事——也不知道是谁,反正就是有人羡慕了——路上被强盗做掉了。家母一下子患了大病。没过多久也和家父一样,逝世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兄弟二人。兄长他很能干,一人支撑起了全家的事业。然而,没过多久,却是得了伤寒死了——本来快好了的,谁想到,没过多久,吃了一碗冷饭,却又复发了。”
“现在的医疗水平不是很发达么?我想,这种事情去个医院里便也能治好了。”
“你不懂——没钱!现在哪里都需要钱,家兄又是历来勤俭的,舍不得。”
“舍不得,哈,又是这舍不得。我看那东洋人说的便也好,断舍离。”
“哎呀,那便是整理旧物上的内容了,然而我想或许也是略有沾边的。家兄死了以后,家里财产基本上被用尽了,拿去搞葬礼和支付贷款。于是我和舍弟只能流浪。”
“然后呀,唉,路上没什么吃的,弟弟他身子骨又差,没过几天,饿死了。我便孤一人活了下来。”
“这也太不幸了!”我一下子被震惊到了,露出了夸张的面容。
“我们家原先是自耕的,后来逐渐积累了一些钱,家父也算是有眼光,拿着全部的积蓄投资在当地办了一家小工厂——却也是比囤积土地当地主要好。后来,厂子慢慢有了一些起色,然而始终是运营不善,虽然说家境略有宽裕,但也日子紧张着度日。我想,他们应该是看上这个小厂了!”
“真是饥不择食!太令人气愤了!”
“唉,谁又知晓?我家曾经认识过一个女佣,死过丈夫的,就在那位先前说的城南大户那边当家。后来被抓回去改嫁,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据说是得病了,没嫁出去。那个女人的婆婆一怒之下就把她打死了!”
“这还不算什么,我还认识之前在他们家干活的一个长工。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惹了老爷不快,把他勒令赶出去。那个时候还是冬天啊!下了一场大雪,人就没了。”
“想来,那也是太令人难过了。可惜我帮不到你什么。”
小红长叹一口,颓废地瘫倒在椅子上。良久,吐出来一句话:“没事。你能听我说说,我已经很高兴了。”
“一吐为快。”
“唉,快,倒也说不上快咯。”
小明拿起自己的水壶,递给了小红,顺路接上了他的话。
“和你说说我的好了。”
“请。”
“在我说之前,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最近挺火热的事儿?”
“是什么事情?还请你说说看。”
“就是那个工人在地表温度六十多度的工地里工作后来得了热射病的事。”
“哦?我日常里没关注过这方面的消息。”
“哦,那你可得关注好了。就是前几天咱们这里不是大兴土,在城北那里的郊区,有一个工地,是修别墅宅邸的。当时聘了好几个穷苦人家去,然后怎么着,包工头拖欠工资。工人们为了拿到工资,被迫多干了好几个月——最近这么热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那人的心黑着呢,这么热的天气,中午的时候,也不给休息。结果好几个人中暑了,活活热死了。”
“先前官府不是勒令不允许中午上工的吗?这帮人这么无法无天?”
小明轻蔑地笑了:“哼!你也真信!白纸黑字,这东西是写给人看的,不是写给人用的。朝天上打点一些钱,嘿,黑的都能变成白的。你猜怎么着,那几个傻大个起诉去了,那县老爷拿起响锤一敲,大声呵斥道:‘下方何人敢告本官?’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哦。悲痛。”
“最后倒也是解决了。你猜怎么解决的?有个莽夫,实在是受不了了,拿了把刀,悄悄潜入到包工头家里,全都做掉了。事发之后,城内那全部的商家胆战心惊的,深怕自己哪日就丢了命。唉,一个人的冲动居然比纸上的律令还要来的痛快!”
“变天了。”
“那可早就变了。”说罢,窗旁突然炸起一道响雷。
“没人知道吗?”
“你也是愚钝了——这么多年,下面的早就成迂民、刁民、愚民了。你知晓么,城内外的报纸上的内容都是不一样的。”
“何为其然也?”
“唉,有的商户担忧外面的思想进城,在十年前左右就提议修个城墙。先前本来还是可以通过梯子翻出去的,后来,城内的梯子都不给买了,要用得去报备,手续麻烦得很。现在老百姓家里修个房顶什么的都不方便了——倒也只能用椅子上下。”
“那你们不搬出去么?就宁愿呆在这个茧里面度日?”
“啊呀,你是太天真了。哪是你说出去就能出去的?我们想出去,倒也出不去嘞。现在出去可麻烦了,各种证件,各种报备审批,各种关系打点……啊呀,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妄想了。”
“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把人困在这个小天地里面,岂不是和前清一样闭关锁国,令人可笑。”
“这你便不懂了——商户之间的往来是极其便利的。有传言到隔壁城的要来我们这边投资个大厂子——据说极其的现代化——连城主县老爷都亲自前往拜访了。然而可笑了,那城外来的商户给伙计给的工钱太多——官方的说辞是什么薪水太高不利于什么富裕——惹得城内的大户们不快。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你说这么多,伙计们知道吗?”
“他们怎么知道!也可笑了。前些年,城南那边修了不少园子,据说有什么苏州模板的什么满洲款式的。那帮人进不得,没入场卷,然而依旧以这园子自豪,在日常的交谈里,谈起别的地方便也带了一股傲气了:‘他们有我们这么多园子么?’哈,殊不知最近几个月,上面风声紧了,园子的主人好几个跑了,据说是跑到什么新大陆去了……”
“新大陆?你说的便也是什么诸如阿美莉卡之类的东西了。有传言到阿美莉卡也是非常的厉害的,你是否有一些了解?”
“略有耳闻,但了解不多。百年前阿美莉卡在我们城南这边修铁路——据说是蒸汽动力的,一日可行千里——让周边人觉得是妖魔来了。后来怎么着,那帮人联合起来抗议,于是乎阿美莉卡的轨道便只能挪挪位置了。”
“我想现在熟知铁轨的人也少。”
“前些年还很多的,但是最近少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了解点铁路的学识应该是无损于风水的。”
“这你就不了解了。那官府的人越看铁路越觉得心惊胆战——怎么能让西洋的东西来到东土?于是他们便把那一些主张修铁路开城门的请到县衙里面去——但是无济于事。后来,还是请了几个老顽固到铁轨上去压死了几个,铁路之学才慢慢衰落了。据说当时围观的人们脸色都变了,三十多日都由红色变成了白色,远远的看上去仿佛一群死鬼。”
“唉,铁路。”
小明沉默了许久,突然脸上作大骇之色,仿佛见了什么不可知的东西一般,一下子慌乱起来了:“哎呀,刚刚说的太多了——糟糕!”
小明朝我挑了挑眉,我便也把耳朵凑过去听——就像我之前听小王说话一样:“你知道么,谈这种事情,在隔壁,是要杀头的!杀头,这可是杀头!”说罢,小明还用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横了数次。
“隔壁毕竟还是隔壁么。何必这么紧张?”我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那你不知,谈论些日常,像什么吸血鬼什么为别人偿命的老太,这一些倒是无济于事。然而谈这种禁忌,在公共场合,特别是城内的茶馆等地,却是万万不可!”
“是担心有人告发么?有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想来阁下也是这个意思?”
“唉。谁知道!”
小王发话了。“想来我们还是不要神经兮兮的了。讨论点有意思的事儿吧。年轻人,你为什么来茶馆这里?我看你常来,然而又不行玩牌打麻将之事。是最近心情苦闷忧郁?”
“想来是的。我最近一直感觉神色不佳,然而笔下又想写点什么以作慰藉,始终找不到思绪。于是便来到下面茶馆散散心了。”
“阁下住在附近?”
“算不得近。坐公交得要个二十分钟,我刚刚是走路来的。”
“有意思的。那每日要花不少时间在路上吧?”
“说多不多。唉,鄙人最近丢了工作——正打算看看自己有没有写作天赋。”
“改日能否拜读一下阁下的大作?”
“那自然是可以的。然而我还没写些什么,估计得过几日,待作品成型之后才能带来。”
“无妨。我们乐意等。”
“那阁下几位呢?”
“哦,这和我们过往的故事和爱好有关——你也不必深究了。”
“行吧。”
【Tips:很抱歉拖这么久才更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