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与“桃子姐姐”进行对话的道具,那枚白色的色子,现在已经被摆放在了崭新的光洁墓碑上。
色子的“六”的一面朝着上方。
将身子完全蜷缩在白色羽绒外套中的少女,手里握着一颗尖锐的石子,往石板地面上刻刻画画着。
天界没有白天黑夜之说,有的只是像十一周围的始终浓郁的一片白蒙蒙的薄雾。
置身其中宛如仙境。
也多亏了这薄雾,让他人很难察觉到一身白衣,已经滞留在这限时的天界公用墓地很久很久的十一。
计划是这样的。
十一一边在地上写写画画,一边在脑袋里酝酿着今天的暗杀计划。
首先是目标的位置。
这些给下届的天使下发任务的主官们是分区的,负责桃子的这个区的那些主官办公的建筑叫“星宇”楼,是个三层高的办公楼。
楼前后各有一片平坦的小广场。
不下于二十人的战斗天使会负责日常的巡逻。
而楼内也有至少十名以上的大天使级别的家伙负责安保。
再者,这些主官们本身也一个个都有着深厚的实力。
想要一口气杀六个的话,光靠闷头莽大概率不行。
可能只杀掉一个之后自己就要完蛋了。
自己完蛋倒没什么,十一今天并没有给自己制定什么撤退计划。
但是不能给桃子姐姐报仇这件事,十一无法接受。
她不知道身上这股区别于神力的力量到底源于何处,又能存续多久,所以她也只能抓紧时间了。
首先,以交任务为目的混到楼里去并不难。
靠偷袭的办法瞬间搞死一个主官应该也不难。
如果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的话,快速抵达下一个主官的办公室再搞一次偷袭也不难。
但是难点在于,如何以这样的方式把六个主官全部搞死还不被发现。
不可能永远都运气好的。
该怎么办?
沉思着的少女手里捏着石块搭在膝盖处,而那仍然带着几处残余的血迹的脸蛋则贴在了手背上。
也许是太过专注于研究接下来的计划。
十一甚至都没注意到视野之内突然出现的一双脚丫。
嗯?
那是什么?
十一呆呆的用小石子的尖端戳了戳视野中突兀的白色板鞋,然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已经多出来了一个人。
她抬起头,雪一般的发丝捶打在脸侧。
金色的头发,异域的面容,身上打满补丁的破旧衣服,在寒冷的冬季中,微微颤抖的身子,这少女的样子让十一感到有些许的熟悉。
是在哪里见过的吗?
在哪里来着?
十一开始快速整理近期的记忆,只是适当的跳过了一些她不想回忆起来的寒冷,终于,她在昨天的那次任务中,找到了与面前这少女相似的面容。
是那颗因为家暴而独自坠入天界的星星吗。
“是你?” 十一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她仍然尽可能的让着沙哑的声音中填上了几分温柔,是那种模仿着桃子姐姐的温柔。
这里是天界来着……
是生灵与死去的交汇之处,再加上通往往生的桥堵塞日益严重。
因此在这里碰见这孩子并不意外。
金发少女没有表情,有一副延续自昨日的呆滞感。
即使已经脱离了令她冰冷的尘世,她也仍然还没有从过去的那份苦痛中走出来。
但与昨日的冷漠不同的。
少女背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原本尽是伤痕,此刻却已经痊愈的手心中攥着一束纯白色的小花。
那是在天界的土壤中随处可见的,十一并不能叫出名字来的普普通通的花。
不香,不美,也并不宜人。
但是却足以表达一份感激之言。
“谢……谢……你。”
少女张开嘴巴,非常勉强的用一种充溢着英文腔调与味道的语气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让十一有些呆呆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昨天,她们并没有完成这少女的愿望。
甚至都没有试着倾听。
原本十一想的是等今天的任务顺利结束,就跟桃子姐姐一同来天界看望看望这个可怜的孩子的。
可现在……自己反倒成了被看望的一方。
但是啊,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值得被探望的功劳。
一切都是都是桃子姐姐做出的决定。
如果这少女想要感谢的话,那她的目标并不需要是我。
而是……
十一的嘴唇有些颤抖,她低下头,缓缓的挪动了一下自己靠坐在墓碑上的屁股,将墓碑完整的展现在了金发少女的面前。
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仿佛立刻就明白了十一的意思。
金发少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手里的鲜花郑重的放在了已经温热的,原本被十一坐着的那个位置。
然后她后退了两步。
怯生生的看了一眼低着头沉着脸的十一。
又满怀感激的将这副少女与墓碑的图景定格在了自己的视线中,再之后。
闭眼,鞠躬。
平凡少女平生最大的谢意而今化作了几朵平凡的白色小花,深深的种在了这里。
“呜姆,桃子姐姐,是她来谢你了呢。”
听着金发少女的脚步声愈走愈远,将脸蛋埋在身上属于桃子姐姐的羽绒服的衣领之中的十一沉声说着。
声音闷闷哑哑的,似乎是正坚持着不让什么温热的液体落下来。
“桃子姐姐做得很好哦。”
“虽然没有完成她的愿望。”
“但是她一定是真心感谢你的。”
“桃子姐姐人气很旺呢。”
“每一次都会被他们好好的感谢呢。”
每一个经于你手的愿望,都会化作这样那样的一朵或平凡,或高贵的花儿,在每一个生命抵达天界的瞬间便深深的种下了。
“我也很感谢你哦,桃子姐姐。”
“真的真的很感谢你啊。”
“每一天,每一个瞬间,是那种,已经想要紧紧抱着你亲上一口的那种感谢哦。”
“想抱你,想和你贴在一起。”
“想和你继续一起玩闹。”
“一起工作。”
“想继续每天都能在早上被你敲门叫醒。”
“想被你捏着耳朵督促着穿上安全裤。”
“想与你肩并肩的走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
“我啊……我啊……”
“我,我……”
“我很想你……”
“你听得到吗。”
寒风之下,被白色的温暖包裹着的娇小身体有节律的一颤一颤。
似是在抽泣。
良久之后,少女噗的从衣领中探出脑袋,猛的吸了一下鼻子。
大概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她站起身,冰凉的小手拍了拍温热的脸颊。
便于此离去了。
有风渐起,将白花的一瓣轻轻撕下,朝着少女的背影追逐而去。
像是在挽留的答着,“我听得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