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来了,你姐来了!快跑,快跑!”
好兄弟似乎拿生命在咆哮。
“我靠!”
岚晴低喝一声,抓起书包向网吧后门飞也似地狂奔,一边跑一边回头给通风报信的好兄弟竖大拇指。
他跑得飞快,丝毫没注意到此刻在他眼里宛若杀神一般的姐姐正把守在后门处,甜甜笑着,明媚介乎姐姐接弟弟放学时的温柔,以及猎人捕获猎物时的成竹在胸之间。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抓住岚晴脖子后面的衣领,柳叶般动人的长眉蹙成一团,微鼓着白嫩的脸蛋,有点气冲冲的:
“胆子肥了是吧?敢偷偷进网吧了是吧?”
“不是……”岚晴吞了吞口水,刚想编造点借口,转念又想到每次骗姐姐都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片刻的犹豫之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求饶:
“对不起,姐姐。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他故意把那声“姐姐”的调子拖得又长又软,意在谋求面前漂亮女孩子的心软。
事实上,他每次这样叫,十有八九都会得手。
岚晴对身前这个兼具着妩媚与威严的成熟女性有四种称呼,平时是云淡风轻的“姐”,亲近时是会让柳夏感到心头有一点酥酥软软的“夏姐”,想要涨零花钱时,则是近乎谄媚、却依旧能把柳绪骗得花枝乱颤的“姐姐”……
偶尔被她逗急眼了,岚晴就会指着她娇俏的小鼻子,怒气冲冲地直呼她的尊姓大名:“柳夏!”
两人姓氏不同,并非亲生姐弟,事实上没有一星半点的血缘关系。
多年之前,岚晴对柳夏的印象仅仅是家住隔壁,很不受自家人喜欢的悲催大姐姐。
那时柳夏的亲生父母闹着要离婚,两个人都不想抚养柳夏。他们平时没少把年幼的柳夏当成出气筒来殴打,宣泄积蓄已久的怨气。
离婚的结果敲定之后,家住在隔壁的岚晴父母心头一软,收留了这个惨兮兮的小女孩,并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柳夏也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
岚晴自然也乐得突然有个漂亮又体贴的大姐姐,他对柳夏又恭顺又亲密。同亲姐弟的关系比起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实际上,岚晴曾好几次求爸妈给他生一个姐姐。因为要是这样,在他们每年近乎大半的出差时间里就有人照顾自己了……虽然每次都会被妈妈用手指着笑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呆傻的儿子?”
那时候岚晴只有五六岁,大概除了呆傻蠢笨的孩子,不会有人在这个年龄段向父母提出给自己生姐姐的逆天要求。
于是,小时候的岚晴对柳夏可谓是百依百顺,柳夏待他更是宠的要上天,那时候她还在读初中,不谈恋爱甚至不跟同龄人一起玩,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学习,其余的时间都是在陪岚晴一起玩。
岚爸曾调笑过,说“你看柳柳巴望着咱家小晴的眼神多宝贝,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这时岚妈就会咯咯轻笑着对柳夏说,“是真的么,柳柳?那我就把小晴托付给你了哦?要好好照顾弟弟哦?”
然后转头又对小岚晴讲,“要快快长大保护姐姐哦?要快快赚钱养活姐姐哦?”
柳夏被两个老活宝逗得小脸涨红,却从头到尾没展露过一次拒绝的意味。
对她来说,如果非要选一个人来私定终生的话,那么他必然是岚晴了。
那时候柳夏年纪还小,觉得作为“姐弟”在一起一辈子也是理所应当的。而现在她已经二十岁了,懂一些道德伦理之类的东西了,又觉得岚晴对她称呼的改进过程仔细想想还真是美好。
从夏姐,到柳柳,到亲爱的,再到老婆……
想到最后,她觉得心头仿佛有一万头小鹿……不,是身高两米半的精猛麋鹿在猛撞!
反正也不是亲姐弟,柳夏总会无比庆幸地想。
然后她就会愈发觉得家里两个收养自己的老家伙也是可爱到过分,居然给自己预备了这么一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弟弟。
可是小弟弟现在不懂事了!不听姐姐的话了!
叛逆期了!胆敢泡网吧了!
柳夏也觉得不能一直溺爱岚晴,总要有一点身为姐姐的威严。
可惜虽然她打算的很周到,却还是在岚晴的糖衣炮弹下心软了下来。
“念你是初犯……下不为例好了。”她轻飘飘地说。
面对小海豹一样可怜兮兮的岚晴,柳夏也有些局促,眼前盛景的杀伤力不亚于娇俏的小萝莉之于腿毛怪叔叔,她不自觉地往鼻子底下摸了摸,来确认自己有没有真的像怪叔叔一样喷出鼻血来。
所幸,小葱跟一般白嫩纤细的手指上并未沾染猩红。
见姐姐没有怪罪自己,岚晴也收敛着展露出一副乖巧的神色。
他一边和柳夏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低头望着柳夏的脚底,“姐姐,你不是不喜欢穿高跟鞋的么?”
经验之谈,犯错之后不能草草道过歉了事,得了便宜要卖一下乖,他这是在用闲谈来抹杀柳夏那可能残存着的怒气。
“以前是不喜欢啦,不过很漂亮不是么?”柳夏笑着回答,“为了更漂亮一点,姐姐愿意吃点苦遭点罪啦。”
“姐姐本来就很漂亮了。”
这是实话,任何人在见过柳夏之后,都会重新划定其心中“人间绝色”的定义。
白腻皮肤宛若陶瓷,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给恋人欣赏和抚摸的——虽然这家伙都二十几岁了还是女光棍一条,后脑扎着一束英气十足的高马尾,娓娓的银发直泄而下,像一段极品的绸缎。
身上是一套修身的针织毛衣和笔直修长的牛仔裤,将凝练的少女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一双绑带高跟凉鞋把白皙优美的足弓和只盈盈一握的纤细脚踝慷慨地暴露在外。
“嗯,乖。”听到岚晴的恭维话,柳夏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旖旎了几分。
她痴痴地摸了摸岚晴柔顺的黑发,像是在摩挲自家小猫油亮的皮毛。
但她说了谎,事实上她很不喜欢穿高跟鞋,只一小会儿就会觉得酸痛难忍,但是陪岚晴一起出门在外的时候,她总会穿高跟鞋。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却还非要穿呢?
大概是出于“姐姐的骄傲”吧。
岚晴正处在人生中最鼎盛的发育阶段,渐渐地,柳夏欣喜而又有些感伤地发现,往日那个仰头渴求地对自己喊“姐姐抱——”的小弟弟长高了,已经和自己差不多了。
这是柳夏很不能接受的。
也不仅仅是骄傲使然,柳夏那日渐汹涌的惆怅,本质上还是来自于成长的孤单。
所谓成长,就是那么一件事吧?
慢慢地得到,却最终失去所有的一切,直到某天你终于连活着的资格也失去了,证明你曾存在过的东西仅仅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墓碑,那些重要的、会像走马灯一样在最后一刻闪烁的回忆,也会如浮光掠影一般散去。
又像世界把你遗忘。
可柳夏不想忘记。和岚晴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她一生中仅有的、也是最灿烂的时光了。
“姐姐的爸爸妈妈总是会打姐姐啊……真过分,我来给姐姐涂药。”
“姐姐,生日快乐!”
“姐姐……救我……暑假作业一点都没写……”
“姐姐最好了!抱抱!”
柳夏心想,如果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真的会在脑海中浮现出所谓“走马灯”的话,那么届时,她的脑海里像老式摇把放映机一样播放着的,大概只是和某个人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吧?
那么琐碎那么纷繁却又那么让人幸福,也不知道短短一瞬间放不放的完,自己来不来得及全都回忆一遍。
所以她才总会忍着酸痛去穿高跟鞋,似乎只要姐姐还是那个高你小半头的姐姐,时间就还会永远停留在我们彼此分享着的小时候,无忧无虑,眼里只有彼此。
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我是你的姐姐,所以就必须高你一头、也比你更成熟,无论你再怎么成长我永远都比你大几岁,在你犯错时总会狠下心打一巴掌,又在高兴的时候喂你吃颗糖,并自责在你脸上留下的掌痕。
不过柳夏倒是极少打骂岚晴,在岚晴脸上留巴掌印的事情更是前所未有,唯独喂他吃糖这件事情,柳夏小时候经常干。
可是不久之后,柳夏会因为不可餍足的爱欲而变得偏执又暴虐,不吝用几近残忍的手段来把岚晴留在自己身边,会为岚晴贪图盛景、从而奚落了自己哪怕一瞬就把他虐待得死去活来;又会觉得他偶尔心情愉悦时,诸如略微抖腿之类的小动作真可爱,从而控制不住泛滥的情感,轻则落吻,重则求欢。
“你的爱真像是毒药……来……让夏姐再尝一尝……”
彼爱如毒。这是之后柳夏常用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