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岚晴还要军训，不过柳夏居然厚脸皮地没回家，反而在操场上看起了训练。
鼎盛的夏天，婵玩命地叫，下午灼烈的阳光下，柳夏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操场周围倒是有几棵繁茂的樟树，不过在那里遮阴的话柳夏就看不清岚晴的脸了，所以她也就顶着毒辣的太阳，站在岚晴所在班级组成的方队的不远处。
像柳夏这种妩媚娇俏的女孩儿，其实都很难不珍惜自己那一身白皙光滑的肌肤。
而柳夏把自己这身漂亮的肌肤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之下，只是想凑近了去观察一下岚晴的模样。人们总是会在特定的时间里去做一些特定的事情的，就比如刚升上高中的新生们会参与一场军训。
而喜欢一个人，就总是会想把他各个时间不同的模样都看在眼里、刻在记忆中的，这样她就会觉得你的一切她都拥有了。
所以就算阳光再毒，柳夏也要凑近一点去观察岚晴的样子。
倒也不是觉得这种小小的牺牲就能感动了岚晴、也感动了自己，其实柳夏真不觉得有多热，正相反，她总觉得内心深处积攒着厚厚的阴云，让人觉得阴冷，似乎不久之后就会电闪雷鸣。
每隔一节课的时间，岚晴他们都会休息上一会儿，现在到了休息时间，训练的方阵解散，柳夏不顾许多冲上来想和她搭讪的学生或者教练，径直走向岚晴。
“很热很渴吧？来喝口水。”
她温柔体贴地递上一瓶刚开始去小卖部买的矿泉水。
“姐，你还不回家么？要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啊，”岚晴接过水瓶抿了一口，心里知道姐姐依旧有些闷闷不乐，就想开一些小玩笑逗她开心：
“是见到我们这些新高中生蛋子，不由怀念起自己那段美好的青春时光了么？其实姐姐你永葆青春从来没老过、以后也不会老的呀！我看你一直漂亮得跟妖精一样。”
柳夏没接他的话，只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
“我就是想看着你。”
“哦哦……姐，说起来你刚上高中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呢吧？时间过得真快呢，转眼间我接替你上了高中，而你已经大学毕业了……那段时间你刚进我们家，有时候我还觉得可能妈妈把你接到咱家来、可能会冷落了我，某一天我还哭着闯进妈妈的房间，哀求她不要有了女儿就不喜欢儿子什么的呢……”
岚晴也没有接柳夏的话，反而娓娓地讲述起往昔他们之间平平淡淡的日常。
其实柳夏的话并不好接，什么叫“我就是想看看你？”这样煽情这样温柔的话是一个姐姐应该说给弟弟听的么？不应该由媚人的女孩儿讲给她的恋人么？
一个弟弟听到这种话又应该作何回答？
所以他就东拉西扯，谈了谈姐弟两人之间平淡无奇的几件往事，因为柳夏那句话实在有些肉麻，而他作为弟弟又没有非得糊弄下去的必要。
听着岚晴娓娓道来，柳夏有点哀婉，又有点不耐烦。
是啊是啊，那段日子是很美好啊，
虽然现在看来似乎平淡如水、甚至可以说无聊透顶，可是作为一个生活就只由无数无聊又普通的事情所组成的女孩儿，对柳夏来说，判断一段时光有没有意义，就取决于是谁在陪你做。
有些事情，和某些人一起做就糟糕透顶，可总存在那么一个人，陪他在一起哪怕只是晒晒太阳看看书，心里就幸福得离谱。
对柳夏来说，这个人就是岚晴。
可是听他说起曾经，为什么心里就那么难受呢？
现在柳夏的心情无端地有点像临刑的死囚犯，却听到审判自己的法官开始讲述自己天真烂漫的童年，因为他也曾陪自己度过那段美好的日子……
没什么意义，反倒让人难过。
“小晴，关于休学的事情姐姐是认真的，”柳夏利刃般劈开岚晴还没停下的话头，“其实仔细想想上学不就是为了以后找个好工作能多赚一点钱么？你不用担心啦，姐姐会赚很多钱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找对象之类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实在找不到的话，大不了姐姐就嫁给你咯。”
“如果你是认真的话，就不会开最后那句玩笑……好吧好吧，就当你是认真的，可得总有些这样做的理由吧？”
柳夏想了想，“有是有。”
“是什么？”
“你对我说……”柳夏张了张嘴，语调有些生硬。
“我对你说？拜托是我在问你欸大姐，不应该是你对我说么？你果然只是在开玩笑吧？”
“……对，我没认真，抱歉只是在开玩笑。”
其实完整的句子是“你对我说‘我喜欢你’我就告诉你”，不过她猛然发觉这也是在伸手索取，这才倔强地不想说出去。
对她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岚晴发自内心的“我喜欢你”几个字更让人神魂颠倒了。她想问岚晴，“说一句喜欢我有那么难么？”
是啊，对她来说没什么比岚晴的告白更令人心悸了，他给了柳夏第一个创可贴、去贴亲生父母在她身上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疤痕；他给了柳夏第一份生日礼物，虽然很有点寒碜，却让柳夏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感觉……
毫无疑问，岚晴父母是帮助柳夏脱离苦海的恩人，可是在那之后，柳夏在情绪上所有的欢欣与幸福就都是岚晴赐予给她的，甜的像糖，却在柳夏那没尝过什么东西的嘴里毒一样致瘾。
她拥有的其实很少，你给了她什么她就拥有什么。
所以她很偏执，想要的绝对不能伸手要，因为那样的话无论能不能得到，有些重要的东西就会失去意义，永远都得不到。
可她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儿啊……只要你不把那些已经被她断定是自己的东西给予其他人。
其实如果她真的说出来的话，岚晴未必不会考虑喜欢上姐姐的事情：
从伦理上看，她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丝毫不用顾虑；从感情上看，两人互相陪伴了那么多年，彼此有着浓厚的、却又没浓厚到发腻的感情，兴许岚晴情窦初开的时候还真会迷上柳夏……
可她却执拗地不想说，即便能得到岚晴的爱，却又会失去爱情神圣的终极意义。
她就是那么偏执，有点像言情小说看多了觉得爱就是一切的单纯女孩儿，明明平时常以姐姐自居来着。
如果说目前他们之间交汇的生活像一条河，那么河道间大大小小的礁石已经出现了，就好比姐弟两人越来越少的相处时间，就好比岚晴身边的漂亮女同学……
河流会被礁石劈开，可能会在之后重新交汇，也可能永远分开——那块“礁石”是一整块陆地，把两人强硬地分成渐行渐远的支流。
柳夏的病因就在这里，眼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也许就要丢掉，却没办法伸手去够，因为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打碎。
就像年幼的小孩子，家长承诺成绩好的话会奖励她洋娃娃，可当她拿着全班第一的成绩单去找到妈妈的时候，她妈妈却绝口不提承诺的事情……
但这个别扭的孩子不会开口去要，因为要来的奖励毫无意义。
可是对柳夏来说，这个“洋娃娃”非但不会给自己，反而也许会被奖励给隔壁家的小女孩儿，明明她只是邻居、成绩也没有自己好……
听起来似乎没那么严重，但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会切身明白那种烧心的痛楚：
一个你真心想要的东西，反而会在伸手去要的那一刻失去意义，这是一个永远都没有解的死结。
柳夏看着虽然偶尔嘴贫、却那么可爱，却离自己好像那么远的岚晴，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