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侧过身躺了下来,她的脑袋轻轻靠在喻池的大腿上,将两人握紧的手盖在胸前。
喻池能从手背上感受到女孩的柔软,可他却无心于旖旎,他愣愣地看着躺在腿上闭着眼静静等待的女孩,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对她说出分手难道对自己也是这样难以做到的事情吗?
七七闭着双眼,她的另一只手盖在了与喻池合十的手上,她感受着喻池的体温,享受着两人的温存。
明明靠在一起,这样亲昵的姿势,喻池却总是觉得她离自己那样遥远。
她会难过吗?会失望吗?
喻池看不出来。
他只是觉得,双手叠放在胸前,美眸微闭又有着温柔气质的七七,在幽幽氛围灯的映照下,除了恬静以外,她的美似乎没有任何杂质。
王子会吻上睡美人的唇,是否也有因这样震撼的美而情难自已的私心?
“...你知道?”
良久,他语气艰涩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嗯,”
七七声音柔柔的,
“你最近...遇到烦心事了吧?都没怎么聊天。”
“还突然说要来...虽然知道你考上桂中你爸妈给你零花钱了...但来这一趟想必已经捉襟见肘了吧?”
她睁开眼睛,昏暗中灿若明星的双眸,眼波却依然温柔如水。
她继续说着,仿佛幼师教导稚童那样的语气,
“不说说吗?原因。”
喻池吸了口气,酝酿着情绪,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附在七七重叠着的手背上。
正欲说话,只是瞬间,她将向下叠着的手翻起,又紧紧地和他交叉在了一起。
像是在给他勇气一般。
喻池怅然地看着她,他本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可她冰凉的手所带来的暖意,却让他止不住眼泪。
恍惚间看到了那些迷茫失落时候不被理解的,看到了在现实与理想巨大落差中挣扎着的、孤身一人的自己。
贪婪又难以自制的想法从他内心像雨后春笋般复苏:倘若在那些时刻,你在我身边,该多好?
随后内心便是对自己更大的耻笑。
拥有过你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即使到了现在,你还在包容我。
他仰头望向天花板,努力着不让自己懦弱脆弱的一面露出来,看着晕黄昏暗的氛围灯在视线里变成黄黄的模糊的一片,慢慢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般低声说:
“...我配不上你。”
“我感觉...很多事情,好像都是不可能的了。”
“以后考上同一个学校也好...考上后再继续在一起也好...在一起之后一直走到结婚也好。”
我也亲身体会过,那是不可能的。
未来本身,就是那样让人恐慌的事情。
喻池不愿想,也不敢想。
活在当下是或许是谁洒脱的人生箴言,却是他逃离现实的圣经。
“未来的每一步好像都好艰难...你那样好...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也...不想让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影响到你。”
“就像那次我们视频...你仅仅只是一个我们都知道不可能发生的假设,我知道你不可能跟谁单独出去,这都让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也把忐忑的情绪带给了你。”
“那并不是因为你...你说的话,只是因为我自己,我当时自己明明就这么做了,却还因为你的玩笑着急...又当又立恼羞成怒罢了。”
“我也不是那么,成熟的人,一直不是。”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烂掉的人,是一个优柔寡断又莽撞的人,是一个三分钟热度又不长情的人,是个明明没什么本事又心比天高的人,”
“这样的我...也不值得你,再继续喜欢我了,”
“继续再拖着你一年、两年...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更无可救药,我不能再这么耽误你了,”
喻池声音颤抖,他忍住自己的哽咽,继续说,
“你也不要再,为我浪费了。”
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博得她的同情,也不是想要寻求安慰,更不是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
他只是想坦诚的将他的想法说出来,只是这个过程,无疑是对自己前世失败的心路的痛苦剖析。
如果可以,他真想冷静甚至冷酷些说完这些话,然后挨上一巴掌。
他费劲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分手吧。”
眼泪终于还是克服了仰头的角度流了下来。
从前世的十六岁开始到重生前的二十一岁,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到屡经挫折被现实幻想的落差击败,归根到底是他不成熟的蜕变,是他不愿承认的颓废和堕落。
在别人面前再怎么感叹青春语气老成,在七七面前,他都掩盖不了他的懦弱和幼稚。
他也没必要掩盖。
她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初恋,更是他唯一愿意将自己肢解的鲜血淋漓,把全部的自己都展示给她看的知己,是无论何时都不会嘲笑他弱小的温柔女孩。
他也想和别人说他曾经一帆风顺的人生到得意忘形的跌倒的落差,说他如今的颓废源于他眼高手低的高傲。
回应他的是终于放映完的屏幕和更加灰暗的房间。
七七不知何时不再躺着,她直起身横坐在喻池的大腿上,将上身侧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目光担忧地看着他。
她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仍然紧紧握着他的手。
直到看到眼泪,她终于松开手,将喻池紧紧地埋在自己胸前。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温婉:
“未来的事情...还没发生呢,不要这么悲观呀。”
“我想要的生活...也很简单呀。”
“有你就行了。”
她的声音那么轻飘飘,情谊却那么重。
她松开了喻池,捧起他的脸,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吻住他的嘴唇。
喻池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神情不是恼怒,也不是悲愤,更不是失望,而是他难以置信的怜惜。
顾巧希抽出旁边的抽纸,轻轻拭去他的眼泪,然后轻声说:
“但你的想法也有很多很多是对的,我也尊重你,”
“所以我答应你,我们分手。”
喻池慌忙接过她手中的纸,胡乱擦了一下,却再不敢看她,闷闷说道:
“对不起...”
对不起或许是世界上最苍白的一句话。
“没关系,我只要你对得起自己,”
顾巧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