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的冬日来更冷。
窗外银装素裹,昨日有飘起小雪,街边空旷冷清,少有行人。
这样的一个周末里,大家都会懒洋洋地待在家里吧?
事实也是如此。
独栋洋房中,壁炉里没有燃起炉火,但古典大气,偏暖色的装潢似乎已经让屋里看着就暖和起来了。
“别...”
金发女孩操着拗口的语调称呼一旁看起来有些木然望着窗外的黑发女孩。
她一头如瀑乌发及腰,非常随意地披下来,身上是简单的白色睡裙,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缱绻的气质。
小圆桌上摆着的是精致瓷器和一本厚厚的书籍。
金发女孩一直都觉得她就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睡美人。
似乎永远是这样睡不醒的怠懒模样。
看着她...如果自己是男性的话,也想放下一切就这样和她沉沦堕落。
只是,话是这么说,但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的,没有悲欢喜乐,恬淡疏离地游离在人群之外。
明明已经一起同住了三年,可金发女孩依然没有能了解到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在乎。
最大的爱好,似乎就是捧着一杯红茶望向窗外静静地坐着。
像个老妪一样。
之前有人搭讪难得能让她回复的就是跟这个相关的:
“这难道就是昏睡红茶吗?”
当然回复的也不是什么好词。
那个和这个黑发女子来自同一国度的男生被回复了“好恶心”。
虽然金发女孩也不知道恶心在哪里啦...
见女孩没有回应,金发女孩习以为常,她轻轻地拍了下女孩的肩膀,后者缓缓地转过头来,露出疑惑的神情。
“叫了三年好像还是没能正确读出你的名字,别。”
“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以取一个西方名字的。”
似乎是听出了她话语间的不满,别怜伊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
“抱歉,米拉,刚刚在想事情。”
“你总是有很多烦恼。”
“我没有烦恼,无忧无虑。”
米拉走到她对面坐下,趴在桌上用手托着腮,正视着这个和她不同有着柔和五官和黑发黑眸的东方面孔,内心再一次被她惊艳。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米拉小时候玩的黑发的娃娃,惹人怜爱。
于是她情不自禁一把握住别怜伊的手,含情脉脉说:
“别,如果莱恩你不感兴趣,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别怜伊笑容淡淡的,轻轻挣脱她的手,她捧起桌上的白瓷杯,杯中的红茶还散发着热气:
“米拉,你又在开玩笑了。”
“别,喜欢你的女生也有很多...如果是别的话,我可以和你谈恋爱的。”
别怜伊不置可否,再次望向窗外。
正当米拉兴致缺缺地要起身离开时,别怜伊轻声说:
“我不去啦,米拉。”
米拉回头,还是再次坐下:
“别,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吗?莱恩是想给你庆生的...”
“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而且我好像总是会把气氛变得很尴尬,去的话,大家也都不会开心,就不扰大家的兴致了。”
“别...”
“也不喜欢莱恩。”
“因为莱恩花心吗?不过我看他好认真...已经断的干干净净了乱七八糟的地方都不去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男人的话也不能全信就是了,虽然他好像认识你以后改变就好大了。”
“他人还不错,花心也是无所谓的事情,我只是提不起兴趣。”
“好吧,别,我其实知道你不会去,我是来跟你说,”
“奥利弗教授说你再不去上课...他会让你挂科的。”
“啊,是吗。”
别怜伊漫不经心地说,
“等天气暖和一点会去的。”
“...可是,别,我们这的冬季很长的...”
米拉有些无奈,
“而且...现在没有很冷吧?”
“是的,我也来三年了,米拉。”
“这节课只有4个课时了...”
别怜伊不说话,她浑身都传递着抗拒的信息。
“别...只是...如果这一课再挂的话...你可能要被留级哦。”
“这样,”
她脸上表情也没有变,
“今天过生日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她这样结尾。
好新的借口,米拉哑口无言。
她听到别,层出不穷的拒绝方法...只是生日为借口却是第一次。
“别,”
米拉有些着急,她语重心长说,
“你远渡重洋过来,不就是为了拿到一个毕业证吗?”
别怜伊没什么精神的脸露出恍惚的神情:
“是吗?”
米拉难以置信:
“不是吗?”
她又补充道:
“别...你这样,你的父母也会担心的。”
“是吗?”
米拉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回复,知道她又在想着那些自己不知道的心事了。
或许别是怠惰的,是冷漠的,是不识气氛的。
但她人间罕有的美和那忧郁神秘,依然不自觉吸引住了别人。
也许只是因为美,和气质无关。
她心中再次了然,这样是那些男生...不,甚至是一些女生对她趋之若鹜的原因吧。
当然,不喜欢她的人或许也对半分了...她实在是太不识趣了。
了解她的人太少了,明明米拉和她交谈的时候,她那么懂礼大方,就像那些中世纪的贵族一样,举手投足散发着贵气。
再聊下去,便也要话不投机了。
米拉是热情又体贴的女孩子,见别怜伊实在没有对话的意思,就准备悄然离开了。
只是即使是她,有时候也会怀疑...
自己到底和别算不算朋友呢?
她往往会否定自己的想法。
而这时,她内心又不自觉带上些怜悯。
如果自己都不算的话,那独身在异国他乡的别,未免太可怜了。
说起来...也很少听到她提起她的家庭呢,只是听说很富裕。
她内心的善意觉得还是要拉一拉别。
她知道很多人就是喜欢独处...但是别的样子,明显是不对的。
于是她起身绕道别怜伊的身侧。
“别...就去一次吧?我以上帝的名义担保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笑嘻嘻地,绅士般俯身伸手邀请。
“米拉,我的生日,也是我妈妈的祭日。”
米拉终于无计可施,她结结巴巴说:
“别...我...”
她看见黑发女孩静谧的微笑:
“谢谢你,米拉。”
于是她适时的闭上嘴,心情也低落起来。
好在,她一直乐观开朗,自己就能调整好。
马上也要去派对了呢。
期末前的最后狂欢...
她撇下那些心思,心情愉悦起来,欢快地离开了客厅。
而她轻盈的脚步声也让别怜伊回过神来。
桌上的手机适时的亮起。
现在会给自己发消息的...也只有爸爸了吧?
她解锁手机,不出意外的,是别荣传来的消息:
[钱够花吗?不够的话爸爸再给你打]
[如果想回家可以跟爸爸说]
别怜伊很久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她没有什么物欲,只是每天都在看书。
看了看卡上的余额...1,2,3...7。
9打头的7位数啊...
即使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也能好好活很久吧。
她对钱没什么概念,但大概也知道这个数字有些太过庞大了。
家?
她从窗户望出去,透过光秃秃的枝丫,望穿幽深的群山。
她被自己逗笑。
整得好像自己是那些正常的、漂泊在外的游子,有着浓浓乡愁一样。
整得好像能从这个方向,看到自己那没有任何怀念的故乡一样。
看不到,也没有必要看...
自己望向窗外,也根本不是在想家。
只是自己老是沉迷于书里的世界,时不时望向窗外,提醒自己还在现实里。
是否现实过得太过凄惨,才会如此沉溺于幻想的世界呢?
等到意识到自己望着窗外也是发呆时,已经是来这里的第二年了。
看到书里写的:
你已经具备了自杀的条件,只是缺乏理论的准备。
读读叔本华、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吧...
死,是多大的刺激啊。
她曾为这个概念欢欣雀跃。
只是读完了之后,才恍然发现。
生是虚无,死也是虚无,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什么改变的必要,自己也没有具备这个条件。
她不缺乏这个勇气,只是觉得连那些所谓的理论准备,那些精心的手段,也显得无趣。
她有些懒得去策划这些事情。
话又说回来,想家?归根到底,哪里是自己的家呢?
是小时候只有自己和爷爷奶奶的老房子?还是中学时独处的公寓?
她收回目光。
将杯中最后的液体饮尽,她拿起杯子,转身走回自己的卧室。
刚睡醒...再睡一会儿吧。
现在是半夜吧?
走到卧室后,她将手机亮屏,想了想,总觉得刚刚回复的不是很好。
但是回什么呢?
她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苦思冥想。
只是掏空了自己的心,也想不出有什么要跟爸爸说的。
容易集团蒸蒸日上,想必爸爸也是压力伴随着动力吧?
注意身体...?有那么多阿姨在他身边,想必也不用自己操心。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应该是最好的一个回报吧。
反正爸爸也没指望过自己。
说到底,爸爸也只是例行关心一下吧。
想着想着,她呆呆地看着手机,思绪又涣散起来。
[今年回来吗?怜伊]
这个倒是不需要过多思考。
[年假很短,爸爸]
[今年放假的时候...回去还没过年]
[不回去了]
她也不意外爸爸不知道自己的假期情况,实际上,在事业起飞的时候,自己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拖爸爸的后腿。
那自己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来到国外...也是一个好的选择吧?不用在各大社交场合丢人现眼,不用强迫自己去参加那些讨厌至极的应酬,也不用让爸爸为自己操心。
或许眼不见心不烦吧。
看着现在卡里的金额...大概,自己现在就算退学了,也可以活的很好吧。
等她回过神来时,看见爸爸撤回了一条消息。
留下了一句:
[快要冬天了 照顾好自己 别让爸爸担心]
她心里默念,不会的。
她将手机合上。
将心比心,自己回消息,爸爸肯定会回过来,那未免太耽误事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拉开被子。
外面飘起雪。
她望着有些阴霾的天空出神。
冬天要来了,好冷。
她蜷缩起身子,紧了紧被子。
或许内心的永冬从没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