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来也是。
太监的命确实苦，在这个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甚至连人都不算的古代，就连宫男都是比不上的。
宫男到了年纪，拿着丰厚的银钱出宫，那在别人眼里可是在皇宫里待过，见过世面的女人。
若是伺候过贵妃，皇后之类的人物，即便是为官的也要给几分薄面。
就算是想要嫁人也不是难事儿
但太监呢？
一般自家祖坟都是容不下她的。
所以说，有残缺的东西，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的。
周礼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去抵抗一个朝代洪流，抵抗这几千年下来形成的森严制度与偏见。
既然落到了这种田地，她就有了自知之明。
她不认为宋倾辰会脱离世俗，真的能够看得起她。
就是看不起她的身份，周礼也不在乎。
有些东西就是虚的，就像前两天，脸面?值得了五十两银子吗，五十两银子不比那点儿面子实在吗?
宋倾辰在故意装傻，装作听不懂她的意思，周礼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只是要找到一个真的对太监没有一点点儿偏见的女人做靠山，她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随你吧。”周礼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她得往上爬，得有一个高点的职位，有那个资格随意出入皇宫，能在宫外置办自己的宅子，能够在闲暇之时住在宫外。
毕生所求……
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干净自由而已，对于男女之事周礼已经更够看开了，毕竟以她以前的身份来说肯定是不会去找一个男人的，但以现在的身份她也不肯能再找一个女人。。
至于宋倾辰这些人对她的看法，对她的心思，她都她妈的去喂狗吧。
宋倾辰能够察觉到周礼在态度上的细微变化，即便是关乎着自己的腿，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
当年若非阉党乱政……
她的外婆，表姐妹二人，至今都还是异国他乡的未归人。
周礼，日后怕是阉党最为锋利的爪牙。
周礼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往床上拍了一拍，示意她坐下。
宋倾辰坐下了。
周礼的手上去，跟上次一样，试图靠着按摩给她矫正。
即便是不了解，光是看架势宋倾辰就觉得她的手法极为的老道，以前应该经常做这种事儿。
“入宫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周礼搜刮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又结合了一下自己的，给她拼凑出一个说辞出来。
“我娘是一个医……是一个村大夫，四周的村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找她，我打小耳濡目染，就会了一些。”
“村大夫?”宋倾辰带着一丝的好奇，“你一个村大夫的儿子，为何会挨那一刀，入宫做了太监?”
周礼回想着原身的那段过往。
“前年大旱，而每逢大旱必有大疫，村里人差不多都死光了，我娘也死了，活下来的都逃去了外地。”
“手里没有通关文牒，到哪都不能落户，坐船，走官路，都不行，所以也就成了流民。”
宋倾辰觉得她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儿，无关痛痒。
“京城难道不收留你们吗？”
周礼觉得她实在是太过理想，太过幼稚了些。
“你当街上的那些腰上别着佩刀整天在京城里乱转悠的人是干什么的?”
宋倾辰觉得自己太过孤陋寡闻了，又或许这些只是不需要她知道的小事儿而已，周礼若是不说，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周礼按摩的手换了一个方向，“其实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走不出方圆十里的，若是走出去了，多半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周礼在可怜原身，但也确实挺理解她的。
“当时确实觉得做太监挺好的吧，一个月三两例银，能吃饱穿暖……”
“吃饱穿暖?”宋倾辰或许觉得太过不可思议，连她的大腿肌肉都绷直了一些，“你……你当太监，难道只是为了吃饱穿暖?”
周礼仰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不然呢?”
不然呢？
哪个富足安乐的人家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宫里做太监?
宋倾辰看着她，唇抿成了一条冷直的线，搭在床上的手指动了动。
周礼捏着她的大腿，有点不平，冷嘲道：“还什么屈辱，拿这一月三两例钱的资格还是那孩子被那些当差的揪着耳朵掐着脸逗玩一番后还得给人家磕个头求来的呢！”
宋倾辰吃痛。
周礼知道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连忙把手开一点儿，继续给她捏着。
宋倾辰自下而上地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喉咙滚动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些羞赧不已，毕竟自己这边万般揣度，周礼知道，却……
看不起她?
自己之前确实就是看不起她，即便是现在，她也不想对这个太监卸下心防。
而周礼却根本就不在乎。
宋倾辰看不看得起她，她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能不能将位置爬的高一点，能不能多搞一点银子，能在宫外买一个自己的宅子。
事实就是事实，既然成了太监，这辈子怕是跟感情无缘了。
遗憾。
却也并不是接受不了。
但是一想到这里她就免不了想到乔清宁，一想到乔清宁，她就忍不住憋屈的慌。
那杯酒不是她要喝的。
“……周礼，你……怎么了?”宋倾辰问她。
周礼喉咙有些发哽，没出声，摇了一下头，手上却片刻都没有停下。
宋倾辰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殿下，”周礼终究还是开了口，“你哪一天要是有可能出去，又或者逆风翻盘的话，我也不指望你记得我多大的好，等我攒够银子要告老还乡的时候，您能帮我一把，让我顺利离开就行。”
“……”宋倾辰也不过是十三岁，虽然心思深沉，跟一般的少女比早熟不少，但还是觉得周礼张口一个“告老还乡”实在是有些别扭。
她才多大，就想着告老还乡?
但自己的腿还得靠她……
“好……”
周礼见她答应，觉得自己来这古代总算是傍上一个主子了，一时间还真是有一点儿激动。
“那，那咱立一个字据行吗?”周礼直接脱口而出，眼还在她的房间里巡视着，想看看有什么能写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