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澜从酒馆中出来时天色也已经变暗了许多,她在回去的这一路上见到了许多手持火把的军士,那一身玄色铁札甲、铁冑、环臂甲,另一只手后背着一把晋国火铳。
等等,晋军已经进城了?我这是喝了多久...见着这些装备精良的士兵,傅澜身上的酒气一下子便散去了许多,她连忙低着头,打算快步离开此处。
“这位姑娘请留步。”一名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人叫住了傅澜。
傅澜停顿了片刻,她转过身,只见那男子向她靠近了些,“这位姑娘不用害怕,”男子将身后的油纸伞递给了傅澜,“这是油纸伞,巩都细雨繁多,回去的路上还请慢行。”
傅澜接过了油纸伞,她隐约嗅到这纸伞上有股淡淡的梅花香,“不知公子为何...”还未等傅澜说完,那男子便作揖离去,那一支巡逻的卫队紧跟在那男子的身后。
傅澜双手拿着伞,在雨中愣了会神,回过神时她已经将伞打开。
这伞有些熟悉,上面的梅花香...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赶紧回家问问父亲...傅澜撑着伞,小跑在这雨中的街道,径直回到家中。
黎钰在不远处望着,看见曾衡带着卫队过来了,唇边本来微微上扬着,很快又变成了冰凉的漠视,“伞送出去了吗?”
曾衡及身后的卫队连忙低下头,曾衡回答道,“伞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送至傅澜小姐手中,只是...”他停顿了会儿,继续道,“只是殿下为何对这个女子如此上心?”
黎钰来到曾衡的身侧,缓缓的张开唇瓣,语气生硬道,“曾衡,你虽是我的心腹,但不让你知道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去问,明白吗?”
曾衡将头更低了下去,嘴唇微微发颤道,“是,是属下多管闲事了,望殿下原谅。”
黎钰又走了几步,拔出了一名兵士的腰刀,在火把的照亮下,她看着刀身上映射着自己的容颜,“明日宴席结束我们便启程返回上庸,”她缓缓将手抬起,刀尖直至那未被火把照亮的黑暗处,“切记要留心四国的间者,他们和烦人的蚊虫无异。”
...
傅澜一夜未眠,昨日追问自己的父亲,她深知已经挽回不了眼下的局面,她静静的坐在闺房中,坐在铜镜前,一把锋利的匕首静静的摆在那些胭脂水粉之中。
“黎钰...”傅澜嘴里喃喃着,她伸手握住那匕首鞘,她轻咬着下唇,她不清楚若是自己能否刺杀成功,若是刺杀成功巩都能不能还属于越国...
晋国、越国、南齐国、中韩国、北燕国五国而立,中周已经不是曾经的中周了...傅澜深深的叹了口气。
过了良久,傅澜站起了身子,静悄悄地来到主堂的屏风后,透过屏风的缝隙,全神贯注的看着正在被接待的晋国一行人。傅澜看见傅达坐在客座上,不停的向着各个方向的人敬酒。
傅澜站在江山水墨画的屏风后面,她只顾着瞪大自己乌黑的眼眸注视着,却不曾注意到自己握着匕首的手心里已经出满了汗。
不知怎么,傅澜注意到了原本热闹的主堂渐渐安静了下来,也不知为何,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是我被发现了吗?
傅澜眉头微蹙,她将匕首藏于袖口,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直到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屏风后面的那位,能走到主堂中来吗?”
话音刚落,傅澜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名晋国兵士,她能感受到火铳的枪口抵在她的后背。
时间不大,傅澜来到了主堂中,她埋着头,为了掩盖好袖口中的匕首,她保持了份和往日不同寻常的矜持,她的目光注视着主座下的地板。
空气沉寂了片刻,傅澜嗅到了酒气中夹杂着的一缕熟悉的梅花香,梅香进入到了她的心里,她有些高兴,又有些难受,她微微咬住嘴唇,试图否定她心中那不切实际的猜想。
冰山美人姑娘不是黎钰,冰山美人不是...她抬眸,与那冰冷的视线相遇,先前的猜想仿佛是一个希望,但伴随着希望的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一下子就把希望淹没。
傅澜的眼前仿佛布满了荆棘,她想要前行,绝望的念头却毫不留情的蜇了她那本就犹豫的心。
“你,是黎钰?”傅澜费了很大的劲才吐出了这四个字,在她心头徘徊的梅花香就这么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虽然她和她只是昨日酒相逢。
傅澜一个分神,手掌没了力气,袖口的匕首滑落,匕首身摔落在地板上发出的金属声响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左右的卫士见势便要上前将傅澜拿下。
“保护殿下!”
“女儿!”
“退下!!”黎钰的脊背是挺直的,优美又冰冷的雍容很快让整个主堂安静了下来,她缓慢的起身,走近了傅澜,她弯腰拾起了那把匕首,匕首鞘上还刻着傅澜的名字。
她看着傅澜,冰冷的眼光里没有昨日的柔情,她唇边涌上了一个近乎残酷的冷笑。
“黎钰殿下,此事是傅澜一人所为,不干父亲与巩都百姓之事。”傅澜的后背不停地冒着冷汗,嘴唇微微发颤,但她也尽力克制着脸上神情。
黎钰将匕首背贴在傅澜那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用一种不疾不徐、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刺杀未遂,按照晋国律法一律处死,”她微微侧过头,那温热的吐息在傅澜耳旁言语着,“但是我想留住你,留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的欣赏欣赏你这位刚正不阿的红衣女子。”话毕,黎钰将那锋利的匕首插进了脚下的地板。
傅澜一歪身坐在了地上,她双手撑着,垂头看那被插进地板的匕首,她的眼里闪着光,她想哭喊,可是没有出声,两粒大泪珠夺眶而出,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顾傅澜沉浸在难以抵挡的悲痛,黎钰轻而易举的将她公主抱了起来,“今日已经酒足饭饱了,所有人即刻启程返回。”
虽说黎钰平日也有过兵器训练,或许是喝酒的缘故,她手臂有些酸软,看了眼曾衡,“曾衡,速去准备马车。”
曾衡闻之立刻调了几名军士随他一同去后院将马车驾出,黎钰看着怀中这位娇滴滴的女子,想起了她昨日喝酒豪迈的模样,望着那双闪烁的眼眸,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黎钰抱起了傅澜。
傅澜,我想我会让你记起我的。
“你为什么不杀我?”傅澜不解,她抽吸了几下,抱着哭腔的语调询问道,“杀了我不正好立威吗?”
看来我这是被小瞧了啊。黎钰冷哼了一声,双眼目视着前方,“我不需要杀一位女子来为我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