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澜被带回上庸郡已是十日后,她透过马车的车帘,一窥到了这座晋国国都,作为第一座打破坊市界限的城市,石砖街道两侧是不曾间断的吆喝声,马车在车流中走的很慢,从汉水引进城中的河道上有着络绎不绝的游船。
这就是能抗衡天下诸国的晋国吗?傅澜咽了咽口水,她想要探出车帘仔细瞧瞧,刚刚侧过身,肩膀就被黎钰那冰冷的纤纤玉手抓住,那不疾不徐的语气道,“不可探出车外。”
傅澜不解,转过头来看向黎钰,脸颊气鼓鼓的,“为什么?”
黎钰合上竹简,拿起一块糕点放在了傅澜那不安分的双手上,“我们的马车是伪装成城中富商的车辆,要是打开车帘,百姓们见着我,行礼期间不就影响这条街道本来的秩序了吗?”
傅澜看着手中那块桂花糕,她抿了抿薄唇,瞪了黎钰一眼,便没有说别的话,安安静静的吃着那块香甜的糕点。你等着,这几天我一定找准时机逃出来,我绝对不像我父亲那样顺从你这个大冰山!不过,她怎么知道我爱吃桂花糕的?
不知过了多久,车马缓缓地停了下来,黎钰在家仆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傅澜走出车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接一片的荷花池塘,院中小道旁还竖立着石山和果树,在这白墙之内,若是点上一层薄雾,那便是她屏风上的山水墨画了。
黎钰见傅澜望出了神,她清了清嗓,手指了指小道的尽头,“这是我的府邸,待会下人会把厢房收拾出来,今后你就随我住在内院,”她的手移了移,“墙外便是外院,通常是我门人和府中仆役所住之地,你若是呆的烦闷,这荷花池后院可随意走动。”
傅澜嘴角上扬着,她近前几步,语气高挑了几声,“告诉我这么详细,你就不怕我跑出去吗?或者,杀了你吗?”
话毕,周围的下人纷纷屏住了气息。
黎钰闻之侧过身子,唇边浅浅一笑,眼眸里淡去了平日的冰冷的气息。她近到傅澜身前,傅澜眼神呆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轻轻挑起傅澜的下巴,语气挑逗道,“傅澜姑娘大可以试试。”
傅澜不甘示弱,挺直腰背,试图从气势上压倒黎钰,“试试就试试,本姑娘绝对不怕你!”
...
入府第一天深夜,荷花池后院
趁着府中灯火熄灭的差不多了,傅澜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白墙下,她垫了垫脚尖,向上举起胳膊试了试这白墙的高度。
嗯,可以,只要助跑一段就能上去了。
傅澜向后退了十步左右,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在即将上墙的那一瞬间,身后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呀!”傅澜被这火铳的枪声吓着了,她缓缓转过头,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看见了一旁白墙上的弹孔,她转过身,看见了荷花池后那穿着红色扎染睡衣的黎钰,在她身旁侍女手中灯笼的照亮下,傅澜注意到她的手中还端着一把火铳,火铳的火绳还在冒着火光。
“黎、黎钰殿下,别开枪!是、是我傅澜啊。”傅澜的背贴着墙,她的双腿还有些哆嗦。
黎钰自然知道是傅澜,那身熟悉的红衣她不会认错,她克制着笑意,将火铳的火绳掐灭,将铳交给了一旁的侍女,一行人近到傅澜跟前。黎钰又近前几步,戏谑道,“没吓着傅澜妹妹吧,你瞧我,我还以为我家内院进贼了呢。”
“不过这都丑时了,妹妹走在这后院是睡不着吗?”
进贼?!我信你个大头鬼!刚才那枪明明是故意打偏的!傅澜嘴上勉强的笑着,“劳烦殿下关心,臣女只是有些认床罢了。”
“哦,这样啊,那行吧,”黎钰看向身后的侍女们,“你们去把我的貂绒和竹简拿到傅姑娘的房中,今夜我会守着傅姑娘入睡,”黎钰牵起了傅澜的手,目光注视着,继续道,“傅姑娘,今夜就让晋国长公主陪你如何?”
傅澜想挣脱开手,却不想黎钰那儿握的死死的。罢了,今夜就算了,改日在寻机会吧。傅澜鼓着脸颊,微微侧过脸,“随你的便吧。”
黎钰见傅澜这般,便忍不住又挑逗了一句,“那傅澜姑娘赏脸同行如何?”
...
入府半月后
黎钰坐在香炉旁,看着竹简上所书写的国策,眉头微蹙,正要往下继续阅读时,侍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殿下,殿下,傅姑娘又不再屋内了!”
黎钰闻之,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她看着侍女那喘着气的模样,斟满一杯茶,递给侍女示意她先喝下去,“不用着急,傅澜她跑不了多远的,”她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撑着额角,“你挑几位办事精明的,去街上采购点菊花,重九日快到了。”
“喏,殿下。”侍女行了万福礼后便离开了黎钰的卧房。
黎钰伸了伸懒腰,缓缓从跪坐椅上起身,她只是瞥了眼一旁的屏风,拿起了自己的貂绒,便径直走到了屏风的身后。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这浓厚的麝香味香囊啊。黎钰看着蜷缩在屏风后熟睡的傅澜,双手轻轻将貂绒披在傅澜的身上,傅澜那微微张开的薄唇,若有若无的呼噜声,还有那划过嘴角的口水痕,黎钰的唇边不免浅然一笑,“我只是年长你一岁,怎么感觉你比我要小许多呢?”
似乎是黎钰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又似乎是这偌大的屋内过于安静,听到些声响的傅澜哼哼唧唧了几声,随之又翻了个身子继续熟睡。
黎钰蹲在一旁,那双玉手轻轻抚摸了傅澜的青丝,“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不愿意顺从我的人,也是我见过最单纯的人,放心睡吧,看着你在我身边,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孤独了。”
话毕,黎钰离开了屏风后面,她脚步放的很轻,来到门口,两位侍女见到黎钰纷纷垂下头,齐声道,“殿下。”
黎钰伸手打断了这二人,唇边的笑意早已不在,那生人勿进的雍容不免让人退避三舍,“晚膳快到了,你们把傅澜姑娘那份搬到我这里吧,明白吗?”
“喏。”二位侍女应声道。
黎钰吩咐完,又回到了卧房中自己常常读书的地方,拿起竹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摇曳的烛光照在竹简上,黝黑的墨字在黎钰的眼中好像变得清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