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被重重砸在木制圆桌上,浑浊的小麦酒从杯口溢出,点点滴落在地板。
坐在桌对面的人似乎有些醉了,伸手勾了两三次也没勾住,反而是顶的将酒杯推向了圆桌的边缘。
咕噜一声,酒杯摔在了地板上,不过因为是木制的,所以只是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嘿,看着点,酒鬼,摔坏了要赔的!”
琳妮特有些炸毛,怒声训斥着她口中的酒鬼。
她这几天的心情不太好,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酒鬼们的揩油行为,更是因为王都日益紧张的局势。
酒馆的客人越来越少,毕竟没有人喜欢在醉意朦胧的时候被人大声吆喝着审讯,除了极个别嗜酒如命的老酒鬼。
“相比起碎掉的酒杯……被琳妮特训斥的我心都要被撕碎了,但现在酒杯还没有碎掉,我的心也还有被填补的可能。”
酒鬼撑着桌子抬起头,嬉皮笑脸的晃着脑袋。他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毛发旺盛的像是一只狗熊,讨酒的样子像极了在打盹的狮子。
“切……以你的年龄当我的父亲都足够了吧,说这种腻人的话不觉得恶心吗?”
琳妮特轻蔑的啧了一声,不耐烦的扭头看向大门,因为她听到了靴子踩踏木板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推门声。
在看清来人之后,琳妮特挑眉。
“呦,稀客。我就说那群鬣狗和酒鬼怎么可能这么温柔的开门。”
“嗯?来人了?”胡子拉碴的酒鬼迷迷糊糊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人,但是那个人身穿宽大的斗篷看不清容貌,只是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干什么的?”他伸手想要捞起酒杯,却发现小桌子上空空如也,酒杯掉在地上。
“打鸟的,路过,想喝点东西。”
那人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话,随后自顾自的坐在吧台前,轻轻用指背轻叩桌面。
“我人就在这儿,想喝什么就直接说。”琳妮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天气喝酒会有些黏嗓子,所以我要一杯冰水就好。”
得到回答的琳妮特转身去找杯子和冰块,身穿斗篷的人安静等待着,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现在打鸟可不好打啊……在几天前我和同伴一起去打鸟,反而被鸟给啄了。”酒鬼有些唏嘘的说着。
“我有一个同伴被啄瞎了眼,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走丢了,而我很幸运的只是受了轻伤,还能像这样喝上两杯。”
“你可喝了不止两杯。”琳妮特一边说着,往斗篷人面前推了一杯冰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毕竟你是那样醉人,让人不禁想要多喝几杯,趁着你调酒时在自己的身边多停留一段时间。”酒鬼嘿嘿笑着,蹒跚走向吧台,一屁股坐在斗篷人的身边,伸手去拿琳妮特倒给自己的凉水。
琳妮特一巴掌拍开了酒鬼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别用你的脏手乱摸,去把你自己的杯子捡起来。”
“好吧。”酒鬼耸肩做出一个无所谓的动作悠哉悠哉的俯下身把杯子捡了起来,叩在桌子上遥指琳妮特背后。
“那我要……嗯,要一杯崔吉尔黑啤,加冰!”
琳妮特没有动,只是端起自己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斜眼睨着酒鬼。“有钱吗你,免费的冰水不限量,崔吉尔黑啤一杯要一枚银币。”
“他的酒,我请。”斗篷人出声,在桌子上放了一枚银币。
“真是好心,谢谢你的慷慨。”酒鬼吹口哨,眉飞色舞的朝琳妮特挑眉。
琳妮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把酒鬼的酒杯拿起来给他倒了一杯黑啤。
“对于你的同伴,我表示同情。”斗篷人轻声说,“不落峰周边现在成了禁猎区,那些护林员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手,上面的意思是,等哪些鬣狗松懈下来,再做行动。”
“哈……原来你是猎头啊……老头的下一步这是准备做什么?放弃没用的炮灰,然后像个乌龟一样缩起来摇尾巴吗?怪不得说好了一起上,结果灰溜溜的都跑了。”
酒鬼低呵了一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狠狠砸在吧台上,一巴掌狠狠甩向了斗篷人。
斗篷人抬手,将酒鬼狠厉的一巴掌轻描淡写的拦下,按在桌上掰断了他的小拇指才松手,同时一脚踢在了酒鬼的胸口,将他踢倒在地。
“啊!我草你妈了个巴子的!”
酒鬼捧着自己的手痛苦哀嚎起来,额头青筋暴起,像狮子初醒时震怒咆哮,眼睛睁得溜圆,尖锐的像刀。
但很可惜他这愤怒的模样并没有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感到畏惧,琳妮特只是感到烦躁,似乎习以为常,而斗篷人只是喝着自己的冰水没有去在乎酒鬼的动作。
直到斗篷人将冰水喝完,看着逐渐缓过劲的酒鬼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和醉酒的人谈话,因为醉酒的人总会意气用事,这会让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变得很麻烦。”
“现在酒醒了吗?”斗篷人将手中的杯子轻放在桌上,双手交叉翘起来腿。
酒鬼这才发现这个身穿斗篷的家伙居然是个女人。
他快速将这个女人和老头联系起来,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恐惧的结论。
酒鬼大气不敢出的离这个女人远了点,环顾了四周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之后,又骂了一句。
“娘了个狗腿子的,你怎么在这儿!”
他伸出手把自己被掰断的小拇指又掰了回去,额头随着咔叭复位的声音渗出了冷汗。
“你们最近的小动作有点多,上面很不满意。”斗篷女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着。“所以我来通知你们,得到指令之前不准有任何会影响计划的行动。”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妈个巴子的。老头把我们都当炮灰……要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计划,老子的人也不会被抓,现在老子连他妈救人都不行?”
酒鬼怒骂着,咬牙切齿真像是一只虽然会扑上来的狗熊。虽然他清楚自己打不过这个穿斗篷的女人,但拼了命咬下一块肉也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斗篷女了然的点头。
酒鬼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头到脚的冰冷。
他猛然睁大眼,低下头去看,一柄锋利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刺进了他的心窝。
“对于你的死亡,我很遗憾。”
在临死之前,酒鬼听到了斗篷女说了最后一句话。
随后,他瘫倒在地,双眼瞪得老大,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是为了计划就要杀掉赤手帮的副帮主?”琳妮特挑眉。
“我这家小酒馆以后是不是要贴上帮会成员不得入内的标签?每次你们这些管杀不管埋的家伙一来,我就要被迫接受问询而关门几天。”
“他的悬赏金应该有一百七十枚银币,所以你应该不算亏。”斗篷女说。
“哈,然后领完悬赏金,所有赤手帮的成员都知道他的死和我有关,他们会像闻着腥味的鲨鱼一样把我咬成碎肉。”琳妮特轻蔑的冷笑。
“从明天开始,王都不会有赤手帮这个组织了。”斗篷女轻声说,“所以你不用担心会受到波及。”
“看来这个计划牵扯到的人和事很多……”琳妮特撇过头不去看地上那具尸体,微闭双眸叹了一口气。
“规矩我懂,如果有人来问询我不会暴露任何情报,所以你尽可以把你手里的武器收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和他的身份,杀你毫无意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而已。”斗篷女伸出手,手心里抓着的是一枚细长的记录水晶,而不是琳妮特认为的武器。“一些必要的信息记录而已,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
琳妮特耸肩表示自己可没办法在意你的决定。
“据我所知反抗军也不会为了那个计划击杀自己的同盟。”
“手脚不干净的人就应该得到肃清,赤手帮借反抗之名收敛了许多不义之财,组织认为像这样的人应该清除出局。”斗篷女语气平淡的说,“而且,他们计划在今晚夜袭王宫,这会影响计划的实施。”
“七十一人,其中五人潜入地下拯救同伴,其余人分散在宫中各个地方对皇女进行暗杀,同时还计划绑架那些王妃以换取赎金……上面认为这会让计划失败。”
“懂了,但你把这种事情说给我听真的好吗?我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哪个大佬请去喝茶?”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对接下来的合作有好处。”斗篷女直视琳妮特的眼睛。“我说了这么多,还打算接着猜谜语吗?”
“……”琳妮特勾唇轻笑,轻叹一声中夹杂着些许无奈。
“反抗军的情报工作有这么强大吗?嗯……让我想想,你应该不只是反抗军的人,和皇室也有关系,三皇女……不对,你所效忠的人是四皇女殿下,对吧?”
“你似乎并不奇怪。”斗篷女将空杯子举起,而琳妮特也很识趣的将里面倒满了酒鬼先前所喝的崔吉尔黑啤。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所以就费心查了查。”琳妮特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酒,轻抿了一口。“埃伦娜,是叫这个名字吧?贾金斯商会的会长的小女儿,反抗军的影刃……谁能想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居然有2阶的实力呢?”
“哈啊……让我猜猜。”琳妮特一只手撑起脸颊,一只手摩挲着酒杯的表面。“柯丽娜殿下让你找我……是为了那位还未出生的王储……对吧?”
“在得知反抗军对皇室成员展开行动后,莱昂哈特君王就悄悄转移了她,皇女殿下想找到她,但怎么也没找到。最后在溯源以及占卜之下,找到了你——本该被铲除的混沌会余孽。”
“唉。”琳妮特轻叹,幽幽笑道,“占卜真是该死的东西……我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呢。”
“为了我的小命,我愿意为柯丽娜殿下献上我的忠诚。”琳妮特说。
“很好。”
有人说,但那声音是从斗篷女手中的记录水晶中传出的。
琳妮特先是愣神,随后了然。
记录有可能作假,所以唯有亲眼看到的事物才会让人安心。
琳妮特咧嘴,心绪沉重了片刻,不由的冷汗直流。刚刚如果说错了一句话,那么自己就可能已经死了。
如果猜的不错,那位柯丽娜殿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两人的对话,观察着她,将她完全的抽丝剥茧看的明明白白,一旦自己刚刚的某个回答让她不满意,那么这个身穿斗篷的刽子手就会执行她的意志,将自己的喉咙割破,潇洒的离开酒馆。
“一个问题。”水晶中柯丽娜的声音冷清传来,“你给那个死人倒酒时,往里面放了什么?”
斗篷女的表情微变,随后垂眸
“一种毒药,效果是服用者会在半小时后心脏被溶解掉,从而死亡。”琳妮特说。
“埃伦娜。”柯丽娜轻声唤了一句,斗篷女便立即蹲在酒鬼的尸体旁边,将尸体翻身,用匕首剖开表面的血肉。
琳妮特看着这一幕没有说什么,只是暗暗想着这下打扫起来就更麻烦了。
酒鬼原本心脏的位置被附上了污泥一般的黑色粘稠物,似乎一张巨口贪婪吞噬着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
“有趣。”柯丽娜轻笑。
“那么,我收下你的忠诚,为此庆幸吧。”
斗篷女手中的细长水晶猛然碎裂,化为晶莹的雨点洒落,最后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