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像是一位穿着丝绸内饰的女人，一边吞吐着指尖香烟的云雾，一边轻抬脚掌遮住你试图向上遥望的目光，戏谑而轻蔑的挑逗着你。
星空之下，外环区锁链高桥。
这里是速竞比赛的其中一个场地，因为由无数条如同高楼般粗细的长链因此被称为锁链高桥，高桥上被架设了许多障碍物，尖刺，喷火口，急弯道的排矛，以及许许多多就算隔着老远也能看到的隐约泛着光的法阵。
当然，这里也是托莱娅的成名之地。
无拘的青鸟，那些人这样称呼她。她那碧绿的尾翼划过长弯时所残留下的影子让人望尘莫及，在所有人的记忆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托莱娅身穿风衣坐在屋顶，四周很乱，散落的便携式饮瓶横七竖八的翻倒在地上，一盒女士香烟被撕开随意丢着，微风吹着，让空气中满是掺杂着铁锈与盐的味道，很不好闻。
“别告诉我你要轻生。”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托莱娅没有回头，她并不意外对方能找到她，正如对方并不意外自己没有听她的话不要乱跑。
“我的命是你的，你不让我死，我怎么敢去死呢。”托莱娅张嘴，呼出一口烟雾，双眼迷离，云雾遮蔽了眼眸，又像是将一些残余的雾气留在了女孩的眼眶。
“我知道你不好受，医生说你醒来之后就不见踪影了，所以我猜你应该会来到这里。”女人说着走到托莱娅的身边，抬头。
托莱娅闭眼，可等待了几秒也没有迎来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巴掌，反而是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被人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擦拭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她抿唇，抬眼将嘴里的眼取下狠狠丢飞了出去。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动了不太好的心思，你就会打我一巴掌，然后再也不管我。”她说。“好像是叛逆期还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记得咱俩吵的可凶了。”
“就算再不信任别人的好意，也犯不着恶意诋毁吧。”女人轻声说，“我是你姐姐，咱们是家人，我也经历过你这样的低谷，只不过你这一路走的太顺，让你没办法突然接受自己的失败而已。”
“我本可以胜利的，阿姐。”托莱娅吸了吸鼻子语气有些莫名的说。“我本可以胜利的啊，阿姐，可我怎么就输了呢。”
“输了也没关系，阿姐可以养你。”女人捧着托莱娅的脸，托莱娅有些抗拒的低头，可她泪眼摩挲的委屈表情还是被女人看的一清二楚。
女人伸出手指，指肚温柔的拭去托莱娅溢出的泪珠。
“阿姐，我能赢的。”托莱娅哽咽着说。“我看到终点了，她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的。”
“我知道，我知道。阿娅是最棒的。”女人轻叹着抱住了托莱娅，轻抚着她的头发。“你喝了多少，身体没问题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托莱娅的肩膀微微颤抖，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带来了一丝清醒。
“那就不去管它了，我们回家……明天会好起来的。”
那丝温暖的倦意席卷托莱娅，将她包裹，像水滋润干涸的田地，也像是枯槁的树木终于融断在火海的炙烤中。
*
托莱娅捂着脑袋猛然起身，头顶碰到一处硬物痛的她惊呼出声闭着眼睛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头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自己偷偷喝酒宿醉还是刚刚脑袋被什么东西撞到的缘故。她缓了好长时间才回神，茫然无措的看向四周。
淡蓝色的墙壁，杂乱的柜子上放着空掉的酒瓶和散碎的零件，墙上的挂画上是身着飞行装笑的肆意张扬的她和身边揽着她肩膀的蕾米。
“是梦啊……”她望着天花板轻叹，侧着眸子注意到了床头柜的纸条。
客厅的桌子上有午饭，自己热了吃，我还要值班，不要乱跑，晚上带你去复查。
字迹娟秀，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味，语气命令不容拒绝，确实是蕾米的性格。
托莱娅抽了抽鼻子，掀开被子。自己身上的绷带已经被人完全更换了一遍，绷带上有些许的草药味，带着略苦的感觉点在她的鼻尖，像是一根指头轻轻摩挲。
光脚踩在地板上，脚心的伤口在接触到冰凉地板的同时一阵刺痛疼的托莱娅忍不住呲牙皱眉，轻轻掂起脚确定没有出什么问题，才缓缓开门走向了客厅。
这是她和蕾米的房子，住在外环区的第二区，地段还算是不错，最初的她们还住在下环区的贫民区，能住到这样的房子里已经实属不易，靠着她比赛以及蕾米工作了几年之后才将这个房子完完全全变成自己的东西。
房子不大，真的不大，但却被两人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蕾米喜欢花草，窗台上就被摆上了许许多多的花盆，托莱娅喜欢比赛，客厅有一个专门的大柜子专门摆放她获得的奖杯奖牌，温馨却有些清冷。
蕾米出门前没有关窗户，似乎是想让窗外的花香能够随着风一起将屋中充盈，但在托莱娅醒来只是却只感到屋内的凉意，淡淡的花香被托莱娅绷带上的草药味给挤占了出去。
她是在下午醒的，温暖的太阳光早就路过了她的客厅，只有远处地表与天接壤的地方黑黄交错的昏沉光线浅浅照耀，让人不自觉的想起来有关枯寂之类的话语……不过也或许是个人的心态有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是悲凉的，那么看什么事物也就都是悲凉的，一个人的心死了，那么她的世界也就死了。
好像这句话还是蕾米读给她的，那时候她好像特别迷恋这种听起来就让人难受到不行的话，说是与客人聊天时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质，更有文学感。托莱娅一通胡思乱想着坐到客厅小桌的对面，揭开已经布满了水雾的保鲜膜，露出了小锅里凉透了的，看起来就没什么食欲的食物。
沉默着垂眸，托莱娅抬手，轻握手掌，那股莫名的抽搐感与疼痛便像是毒蛇一般席卷向她，这让她下意识腾的站起，做出一个急刹停止飞行的手势。
回过神来的时候，桌上的小锅被她打翻，食物尽数倾出。
托莱娅愣住，坐倒在地，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中，沉默，肩膀不住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