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天空城塞斯纳坎迪亚，上环区。
换班的修女从忏悔室中走了出来，伸着懒腰，眼角渗出些许泪珠，满脸的困倦与烦闷。迎着朝阳的光虽然让她觉得暖洋洋的，但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之不去的酒味，大概是哪个被勒令久了想偷尝一下结果上头的见习修女吧？
想当初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但就现在而言也成了严词警告新人的老油条了。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凌晨的七八点，早课刚刚结束，所以能从齐修堂的路口看到几个修女抱着经书零零散散有说有笑的走出，甚至有一两个眼熟的小修女还冲自己打招呼。
随意挥手笑了笑算作是回应，修女打了个哈欠，看向浮空索道上周转不停的通道，衣着华贵神态虔诚已经带着家眷往这前殿准备开始礼拜了的富贵人家。
恢宏似塔的教堂站立在阳光下，将晨曦下散落的清纯欢笑变得悄无声息，让耳边轻轻响起了阵阵钢铁厮磨的声音。那是浮空岛下的连携装置启动了，每隔四个小时便会准时发出沉闷如雷的嗡鸣声，在下环区的大时钟塔还未建成时，这里的居民都以连携装置来进行时间的计算，所以整个教堂所在的浮空岛也被一些老人称为时之岛。
“昨晚的工作很顺利？”有人轻声在修女的身边说，和她一样沐浴在阳光下，从岛上往下望去，不是在看某一处景，只是俯瞰着下方。
“一般般吧，老样子，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狗血的男欢女爱，要么就是被人当枪使完之后心里过意不去之类的狗屁事。”修女看向他，那是一个瘦弱枯槁的老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冷水吹折的老枝，老的让人连修剪的欲望都没有，只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这个老人身上穿着单薄的修生黑袍，上面针绣的地方甚至破了线，套在老人的身上就像是被穿在了一具骨头架子上。
在修女有印象以来，老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仿佛他就本该是这样，永远不变，从来如此，未来也依旧这样。
“从你的脸上，我看到了烦闷与厌恶……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开导室找我。”神父温和的说。
“嗐，没那个必要，有那闲工夫不如琢磨琢磨继承人给谁，省得那些个小姑娘天天勾心斗角。上次我看到雷玛蒂那丫头穿着不检点的衣服去你的房间了，你们两个搞在一起了吗？”修女说。
“我是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家伙了，就别调侃我了。”神父叹笑道，“雷玛蒂她还太过年轻，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被命运暗中标注好了价格。她太过任性，思想并不成熟，所以做出那些，嗯，不太合适的举动也情有可原。”
“只是你已经再起不能了吧，那些老妈妈嚼舌头根子的时候说过你曾经的风流事迹，一个挑两个啊，玩得够花。年轻放纵太过，所以老了就不行了。”修女轻笑。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对我恭敬一点，要知道这么多年了，也就只有你这个混不吝的丫头敢这么跟我说话了。”神父笑骂，“当时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说什么我也不会把你从格尔肯带到这里来。”
“我递交了不止一次申请去往格尔肯分部的信吧，不都让你给截了拿去烤？好歹把鸽子放回来，想吃就去买现成的，不知道一只经过训练的艾兰鸽要多少钱吗？”修女翻了个白眼，倒是不在乎神父略带些责备的话语。
“曾经的你多可爱啊，眼巴巴的看着卖糖人的小贩，拽着我的裤脚一副想要的可怜模样，那叫什么来着？活脱脱像个哭包，现在跟个峰人一样，浑身都是刺。”神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随后晃了晃脑袋。
“……”
修女张了张嘴，垂眸。
“所以扯了这么多，你还不说重点？我记得你不是都准备好在监空室着手迎接自己的死亡了，这时候跑出来可别说是想让我找人给你抬到融烧厂里炼舍利子，你又不是僧侣。”
“艾丽西亚要迎来她的第三次天灾了，夏尔娜。”神父平静的说。“在昨夜之前我有多么渴望死亡的寂静，现在就有多么希望死亡的脚步能够再慢一些。”
“什么时候？”夏尔娜沉默了几秒，轻声问道。
“或许，就在不久之后，也许，就在今天？谁知道呢，毕竟命运只供给给人结局，而从不告知人故事的过程。”神父说。
“艾丽西亚曾一度遭遇灭亡时，人们无力绝望的哀求，却只等来了女神的归寂；第二度毁灭时，人们虔诚祈祷，却只是迎上了敌人的铁骑；幸运的是，在她面临第三次灭亡时，命运送来了能够拯救这座都城的人。”
“所以你扯这么多是想让我去找一个人？不会是那个前几天被当傻子骗着签了合同，然后还完全不自知就去给人白打工的那个勇者吧？我听说那家伙可比你还要好色。”夏尔娜无奈的挽了挽发梢。
“不，不是他。”神父摇了摇头。
“女神骑士团的新芽，那位背负着使命在命运洪流中前行的姑娘，就是你要找的人。”
“提丰帝国哪个？她居然也来这里了？”夏尔娜挑眉。“这么说那个管了几天事就撂挑子不干的女皇也在？啧，这下还真是有够热闹的。”
“但是，这种找人的伙计，你随便找一个人就能完成吧，就专门等我换班蹲点，嫌我熬了一晚上太有精神了吗？就不怕我跑到下面去就开溜了？”
“那些没见过外面风景的小丫头总会被一时的迷离幻影所吸引而忘记自己背负的使命，就像曾经的你一样。”神父含笑，平静的看向夏尔娜。
“但我的孩子，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就像以往我对你的每一次期许你都能够完美的响应。”
“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搞砸？”夏尔娜挠了挠头，收起了那副散漫的姿态。
“不怕……”
神父转身，看着教堂顶部映下的光辉轻声说。
“只要你在命运之河中行走，就一定会在河流的推动中完成命运要你做的一切事务，不早不晚，也不偏不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