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空室。
这是一个幽闭的房间,房间内什么都没有,只有地面正中央莹莹泛光的法阵,舍此之外整个房间干净的如同一座墓碑。
这里在建成时就只有一个居住者,他在这间空屋中思考,参悟着什么,他常说自己在领略死亡的真正含义,可当有人询问他何为死亡,何为命运时,他只是一笑而过,随后不语。
而今天,这里罕见的迎来了一位访客。
在神父目睹夏尔娜坐上浮空索道离开上环区后,他便挪动着枯瘦的身子回到了这间小屋,避开了参客,避开了修女,避开了所有人。
暗淡。
非常的暗淡。
房门前的蜡烛在他出门时还燃着的,现在却泯灭了,烛心灼出的线歪歪斜斜的耷拉着,就像是被人恶作剧似的吹灭了。
神父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把蜡烛拿在手中,自指尖催动出一个小小的火苗,将蜡烛点燃,又放回了原味。
他推开门,又随意的将门关闭,房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而又暗了暗。
房间是漆黑的,死寂的,却多了些活死人的气息,带着冰冷的,骸骨似的味道灌入鼻中。
神父沉默着闭上眼,在门口处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了房间的正中央,盘腿坐下,双手放在自己的膝上,悠悠长叹。
正中央的法阵闪烁起来,缓慢而沉稳的浮起,如同转轮一般旋转起来,阵轮上的符号摇晃起来,直到法阵自转一周之后,符号前移了一位。
在符号走动的那一刻,神父抬眼,黯淡灰扑的眸子看向了角落中两只如同炽日燃起的金色眸子,那双眸子里不带任何的情感,有的只是平静。
“当我得知了您的存在之后,就领悟到为什么女神殿下曾多次在神典中铭记下命运不可违的批注,我原以为那是女神以此来掌握信徒的语录,却不想这是女神自己对命运的自怨自艾。”
神父轻声说。
“所以我思考了那僭越的问题……所谓规则的束缚,就连神明这等存在也无法忤逆其存在吗?”
“有趣……知晓我存在,并且敢直接试探我,就不怕所谓的传说都是唬人的吗?”
坐在黑暗中的人轻笑出声,那是一个女声,带着些戏谑冰冷的语气,给人如同刀子一般的威胁感,在她说话时,那双眸中同时停留在了神父的身上,毫不掩饰的释放了自己的杀气。
“神典上说,圣杯在完成蛊惑之前不能杀人……况且您现在并没有实体,不是吗?”神父说。
一片漆黑中,法阵闪烁出莹蓝色的强光,照在神父的脸上,也照在角落中的金发女人身上。
“原来如此。怪不得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你很眼熟。”金发女人淡淡的说。“被女神骑士团所不耻的叛逃者,背弃了女神誓约的骑士……我原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窥伺到了命运之书,知晓女神终将陨落,一个注定会迎来衰落的信仰,又有什么可供人祈祷的呢。”神父轻叹。
“但我想您今日造访也不是为了替女神殿下清理门户的吧,所以还请直言不讳,如果您想问女神殿下留下的圣物在哪里,我却是无法为您解答。”
“这么爽快?在命运之书里,我本需要满足你三个愿望,才能将你蛊惑成功,达成自己的使命。”金发女人嗤笑。
“但那样我会死。”神父说。
“你本来就快死了,还在乎早一会儿或是晚一会儿吗?”金发女人挑眉。
“如果身处平静清澈的湖水中,那么我在寂静中死去倒也无妨,可偏偏在目睹动荡将起,浪潮翻涌的时期,却又让人在垂死之前想要挣扎的知道结局该是怎样的。”神父笑了笑。
“带着遗憾死去,是负罪者的宿命。”金发女人轻声说。“真奇怪,我竟看不出你到底是真怕死还是假怕死了。”
“只是坦然罢了。”神父起身,直直看向金发女人,“毕竟命运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安排,那么我能做的就唯有接受罢了。”
“还挺能说会道的,怪不得你能混到神父,话说的一套接着一套,滴水不漏。”金发女人不带任何感情的笑了。
“命运之书上已经绘写了这座都城的结局,可你还是选择了去改变它,但现在你却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有趣,命运之书可没说过会有什么英雄能够拯救这座城,你骗了那个小修女。”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神父说。
“当初的女神便是违抗命运才招致了自己的陨落,现在残缺的灵魂依附在自己当初随手捏的人偶里,虽然听起来挺惨的,但祂好歹还算活着。而你这样做恐怕是要落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金发女人不屑的说道。
神父不语,只是垂眸。
“还不决定吗?求生还是寻死,选一条路吧。”
金发女人淡然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戏谑。
神父睁开了眼睛,枯槁的身躯在瞬间涨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干瘪的气球被充盈了起来,无悲无喜的脸庞上划出无数道血丝,血丝像是虫子一样攀爬着将那张老脸树枝盘亘般的交错包裹。
房间中的法阵抖动起来,满是颤栗。
神父身上的修生黑袍被涨大的身躯挤破了,绷在神父的肉上勒出印子,在他晦暗的眸子中像是被点燃了似的映出了纯粹的白色,让人悚然不安。
金发女人看着神父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露出了饶有兴趣的模样。
“未曾见过的禁术,看来你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神父的身躯在法阵的光芒中继续膨胀,他的脸上血丝更加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渴望着破茧而出。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衰弱,"是的,我选择了抗争。即使命运已经注定,我也要用我的行动去证明,命运不是不可改变的。"
法阵的光芒越来越亮,整个房间都被一种淡淡的莹蓝色所充满。神父的身体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他的身体似乎在经历着某种转变,变得更加扭曲。
金发女人静静的看着,直到觉得无趣了之后,垂眸轻笑,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都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