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莱娅在终点线前站立。
她的手中抱着一座奖杯,奖杯是银色与金色混合的,底座上被主办方恶趣味的刻上了一行字:至我们优雅的舞者——青色鸢鸟托莱娅小姐在终点起舞。类似的奖杯她有许多,大多都被刻上这样的话语,相比嘲弄更像是调侃,所以就算每次看到那夸张的语辞时总是让人嫌弃,却又让人会心一笑。
她环顾四周,没有观众,领奖台上孤零零的,在第一档位置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四个人的合影,两个大人,两个小孩。
大人是一男一女,男人大笑揉着托莱娅的脑袋,女人温柔含笑扶着蕾米的肩膀,托莱娅似乎是在抗议般的举手去推男人的手,蕾米伸手放在自己的嘴边窃笑。
她走了过去,将手上的奖杯放在相框的旁边,伸手摸了摸相框的表面,默然的叹了一口气,侧头看向了另一边。
光与影垂下,有人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她,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只是等着她。
托莱娅走向那人,那人站在影子里,看不清面容,伸出手将托莱娅一把扯进了黑影中。
突如其来的失衡感让托莱娅不由得想要抓紧手中的事物,她觉得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很熟悉,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吐露。
狂暴的风啸卷向她,吹的她睁不开眼,耳边顿时空灵起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从高空中丢下,正在半空之中快速往下坠落。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喊的撕心裂肺,喊的激昂慷慨。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眼前是一条如同蛇绞般的长齿,像是张开血口一般撕咬向她,这个场景让她的瞳孔一锁,双手下意识的拉动操作杆让自己原地平倒以V字形极速飞跳躲开。
背后的喷射背包发出兽吼似的轰鸣,而更后面是数道想要追上她的黑影。
这是她出事的那一场比赛,她记得这声轰鸣,轰鸣声中带着非常明显的不协调音,像是控制中枢系统的位置断裂开来,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夹杂其中听起来隐约有些失声。
但当时她并没有在意,因为那时的她刚刚一口气超越了五六个好手形成的包围圈,同时完成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她的心脏是怦怦乱跳的,嘴中狂欢似的高呼着,完全没有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
是了,在几秒之后,控制系统的电控安全传感器将连接操作杆传输电流,导致她在翻越前方蛇潭弯道的时候手掌抽筋导致了装置的失控。
她的手颤了颤,紧抓着操作杆的手松开,让自己滞停在原地,低垂着脑袋。
是了,这是梦,现实中的她已经不可能再上赛道了,既然现实中是如此,那么就不该在梦里奢求更多,因为奢求过多,在梦醒时只会更加的痛苦。
她闭上眼睛,耳边是穿梭般的风啸,一道道黑影超过了她,向着终点飞去。
一滴眼泪无声的落下,落在半空的风中,恐怕还未滴落在钢铁的赛道前,就会消融在空气中,飘飘洒洒,泯然无息。
*
水晶球中泛起的光亮熄灭了,放在上面的纤细手指抬起,身着魔女服饰的女人沉吟片刻,随后满脸遗憾的摇了摇头。
桌上乱七八糟的放了许多东西,一张略有些破旧的相片,一个奖杯,一个布满裂痕的零件碎片,还有一个明显已经快要写满了的小本。抬手将羽毛笔放了回去,吹干了小本上的字迹,魔女将小本合上,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放在牛皮袋中,抱着牛皮袋起身扭头走向大门。
望了一眼旁边床上躺着的面露痛苦的托莱娅,魔女轻叹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连接着会客厅,蕾米坐在茶桌前,桌上的好茶分毫未动,只是安静的盯着杯中平静没有波澜的杯面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后才微微回神,转头看着朝她慢慢走来的魔女。
“很抱歉,蕾米小姐,托莱娅小姐的情况,我已经尽力了,身体上的治疗已经没有问题,但在进行深层治疗时,托莱娅明显流露出了抗拒的表现。”魔女坐到了蕾米的对面,将牛皮袋放在桌上。
“我已经尽力了,至于托莱娅小姐的心结……还需要她自己去解开,旁人的助力只会让她更加抗拒。”
“辛苦了,艾米琳小姐。”蕾米颔首,轻声说。
“其实我早知道会这样……托莱娅是个脾气很犟的人,只认死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没人能劝的动她。”
“如果可以的话,近段时间还请多注意一下托莱娅小姐是否会有异常举动,她的心里现在充满了矛盾与自我价值的怀疑,很可能会让她走向极端。”艾米琳说,“我能看出来,她的心理压力很大……但能调解她压力的也只有她自己。”
“她曾经告诉我,不管发生任何的不快,任何的困难,只要站在比赛场中,她就会抛下那些不快,直到冲过终点的那一刻,她会用荣誉忘却掉那些烦恼。”蕾米说。
“可凡事总有例外,蕾米小姐。”艾米琳说,“我尝试了在托莱娅小姐的梦境中构筑比赛情景,但每次引导的结果总会是托莱娅的主观将构筑的情景转变为她出事的那一场……”
“她在恐惧,蕾米小姐。每构筑一次,托莱娅小姐对自己心中的厌恶感便会加重,这不利于她的治疗。”
“所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蕾米垂眸,轻声问道。
“要想让摔伤哦孩子忘却伤疤,需要糖果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的注意力放在糖果的甜蜜上,而不是伤疤的痛苦上。”艾米琳说,“这是我对您的真挚建议,就像我说的,想让她走出来,只能靠自己,可当她无法走出来的时候,您就需要引导她忘却这件事。”
“毕竟生活不是由一两件事物构成的,一件事物的崩塌总会有另一件事物来填充,不去面对算不上逃避,这并不可耻。”
“这样。”蕾米说。“我会的,谢谢。”
“不必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个小时后,托莱娅小姐就会醒来。”艾米琳起身,离开了会客厅。
蕾米伸出手将牛皮袋打开,摸出里面的照片,呆呆的看了许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