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夜，不见飞鸟星辰，不闻蝉鸣虫啼，唯有一轮高悬的孤月，在漫天乌云中无所依托，摇摇欲坠。
可在这夜色如墨的深夜里，本该寂寥的城市中，竟奇迹般还有一家灯火，与月长明。
月亮自是对这孤单的夜行者好奇异常，于是遣了些许月光，令它们偷摸穿过窗帘间的缝隙，轻轻的洒落在床前，照亮了大半个卧室。
而在未被月光照亮的小角落里，一个女孩坐在床沿怔怔的发呆。她的脸上挂着深深的黑眼圈，身上纯白吊带睡衣的肩带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从她的香肩滑落。
顺着肩带滑落的放下望去，便看见她纤细的藕臂，一支撑在床上，一支放在大腿处，手心里紧紧攥着一个小药瓶。
而在她左手边，有一个床头柜上，上面摆放着一杯盛满的水，还有一部苹果手机。
不多时，她像是缓过神来，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的将那个小药瓶放置在身前，并把左手搭在瓶盖上。
“哒，哒哒。”
少女一用力，瓶盖与下方的防盗环之间的连接便被一根根的扭断，发出一声声的脆响。
可那声音竟怪异的徘徊在这浓稠的夜色里，久久不肯散去，甚至越发的清晰，就像是......死神的镰刀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声音，最终还是消失了。死神，也将拖在地上的镰刀高高举起了。
少女高傲的扬起脖颈，像是在蔑视着死亡，右手则把整盒的药片像灌酒一般往嘴里塞去。那股狠劲儿，就像是失恋的人儿想借酒消愁时一样的疯狂与决绝。
可就在这时，死神似乎看出她已然厌倦生活，一心寻死，于是它那锋利镰刀在落下的前一秒，停了下来。它决定让这个胆敢蔑视死亡的女孩，继续痛苦的活着。
于是，原本漆黑的角落里恰如其时的亮起了一束柔和的白光，使少女手上的动作迟疑了片刻。
在挣扎很久后，少女将药片放回了桌子上，转而拿起了那部屏幕亮起的手机，查看起刚刚发来的消息。
“02:12/您的委托已被接取，请及时与被委托人联系。@青柠@会飞的羽毛”
“老板，咱们什么时候开工啊？能不能赶在开学以前呢？哦，对了，还有还有，一些专业设备像摄影灯什么的，如果有需要的话，需要老板您自备哦。（来自‘会飞的羽毛’）”
在经过面部识别后，少女点开了那条来自“会飞的羽毛”的消息，跳转进了app的聊天页面。
但她并没有急着回复，而是继续点开“会飞的羽毛”的主页，然后一点一点的往下翻她过往的动态。
cos大乔的小姐姐，嗯，腿拍拍的一般般吧。兔女郎学姐？角度选的还行。还有轻音少女的coser！？有品！
网名“青柠”的少女一点一点的往下扒拉着动态，与此同时，那颗好不容易死寂的心海，也随着手指在屏幕上的每一次划落，又荡起了一丝丝涟漪。
慢慢的，那张藏在手机荧光里的嘴角，在自己主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微微的翘起了。
最终，屏幕上的照片定格在了“奇树”的cos上，怎么也无法向下继续划动了，少女这才意识到已经到底了，意犹未尽的退出了她的主页。
“那么，还是拍完再死吧，反正......嗯，那种事随时都可以的。”
在向自己解释完之后，少女重新打开了聊天界面，双手捧着手机，娴熟地将一段文字编辑进对话框里，最后心满意足的打上一个句号。
做完这一切，少女将双手托举手机换成了单手持机，用空出来的右手食指去触碰发送键。可就在即将按下时，那根食指却又悬在了半空。
少女微微抬起头，将视线从自己刚刚编辑好的消息移到对方之前发送来的消息上，然后蹙起柳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月亮都已然西斜，月光代替日光重新充满了整间屋子时，那个被银白色月光裹挟着的女孩，才将原本要发的信息加了几个字后，用食指在手机屏幕上重重的摁了下去。
“明早十点，来傒落小区19栋604拿云台和摄影灯，价格面议。”
2
“啊，老板大大这么晚了也还没睡嘛？看来咱是一类人呢！明天一定能相处的很好”
“不过关于摄影设备的问题，能不能只带摄影灯呢？我不用云台拍出来的照片也还不错的啦。老板不相信的话可以翻翻我之前的作品哦！”
“可爱.jgp”
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网名“青柠”的女孩用上齿轻轻咬住嘴唇，嘴角自然而然的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拿不动云台的话，那应该是女孩子没错了。而且看样子应该还是蛮可爱的那种，毕竟短短的几句话里就满含着使人治愈的生机与活力。
“那就听你的，不带云台了。”
“好的。对了，大大，你叫什么啊？”
“问别人名字之前，不应该先告诉别人自己名字吗？”
“是哦，我忘记啦，不好意思。我叫夏欣羽，你呢？”
“秦柠。”
发送完信息之后，女孩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一口气，然后将手机往脑后一抛，仍它在床上翻滚几圈后掉到地上，也没再去管它。
紧接着，自己整个人也向后倒去，四肢摊开躺在床上，双眼望向窗外，任由视线飘飞。
只是不知何时，窗外的乌云已悄然退散，留下了闪亮的星辰与深邃的天空，早起的飞鸟与蝉虫也随之在这天空之下翱翔啼鸣，使得那轮孤月，不再那么孤独，使得这夜色，恢复了以往的温柔。
那么，晚安，做个好梦。
3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睁开你的眼睛.......”
一个女孩猛然睁开双眼，鲤鱼打挺似的下意识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紧了紧眉头，有些茫然的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
“这也没开学啊？那继续眯会儿。”
名为夏欣羽的女孩将闹钟关掉，又缩回她那温暖如春的被窝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可以让冷空气得逞的缝隙，想必，她也是位包粽子的高手吧。
“唔～还是被窝里舒服，啊，回笼觉也很舒服，还有暑假，有你们真是太棒了～”
缩在被子里的女孩幸福的发出喃喃的自语，并对那位空调的创造者致以满怀的感激。
“不过呢，就是有一点不是很棒。后天就要开学，面见那些陌生的同学了，真是苦恼。”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睡觉睡觉，毕竟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咦？这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来着？”
于是乎，她又再一次的从床上弹了起来，俗称弹射起步。
“艹，答应富婆大大拍片来着，怎么给忘了？”
“你瞧瞧你，怎么回事，一点主见都没有，知道你主人我有重要的事，就不能早点响吗？我忘记挑时间了难道你就不会自己调吗？真是有愧于我对你的重望”
夏欣羽望着那个三块五毛钱从地摊上淘来的闹钟，痛心疾首的批评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与此同时，她还不忘记往自己身上套件衣服。
在套上一件可以遮住大腿的短袖与热裤后，她也顾不上穿拖鞋，就匆匆忙忙的跑进卫生间。反正家里就自己一个人住，每天都有打扫，穿不穿拖鞋纯粹是习惯问题而已。
简单洗漱过后，她从卫生间探出投来，看了一眼床前的闹钟，发现它已经从刚才报时的九点半跳动到了九点三十六。
“坏了坏了，要来不及了，就算打车的话，光是在路上也要花二十分钟的呀。”
于是乎，只见一道残影从卫生间冲出，左手捡起昨晚睡觉时被挤到地上的手机，右手领着摄影包，用下巴扭开门把手后，朝楼下飞驰而去，与此同时，还不忘用手机打了个车。
“欣羽，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估计又睡过头了吧？我这正好还剩点豆浆油条，老样子，你带去吧。”
“啊，谢谢。”
夏欣羽很自然的接到手里，那动作熟练的就像是每天都有再联系一样。
而小区门口早餐店的阿姨则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趁着车还没有来的时候对夏欣羽说教。
“你也是的，老大不小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自己一个人住也千万不能降低了生活条件知道了吗？阿姨是过来人，也知道你不在乎，认为......”
“车来啦，我先走了，有事以后再说啊，钱的话老样子，微信上转你啦。”
“这孩子，真是的，跟我女儿一样的倔脾气，听不进别人的话。”
早餐店阿姨双手叉腰，望着蹦蹦跳跳远去的女孩，一脸无奈。
同时，一个路人甲恰好从早餐店里出来，双目圆睁，满脸的震惊。
“诶？老板娘，不是说好了没有豆浆的吗？害得我干吃了一客小笼包，噎死我了。”
4
“拍写真而不是cos嘛？”
夏欣羽看着秦柠发来的信息，一时间犯起了难。
倒不是因为她的技术太差劲，只能拍拍cos这样的糖水片而拍不了写真，相反，她的水平在业余爱好者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可也正因为水平颇高，夏欣雨对自己的作品也有较高的要求。在她心中，写真就应该向《饥饿的苏丹》学习，写真就应该给人以一个故事。
“一个戴着救济环的瘦骨嶙峋的孩子，在龟裂的土地上蜷伏着，背后则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秃鹫正缓步向前.......而在画面之外，也许十步之外就有一家救济院。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却难以企及。”
夏欣羽深知拍出这样的照片这是多么不容易，因而也知道拍出一组好写真的困难所在，所以才会在得知要拍写真后有些犹豫为难。
是交出一组烂片滥竽充数呢还是如实相告卸去委托呢？唉，在知道她家里有云台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这不是我三脚猫技术能借的委托。
“大大，我不是很擅长写真，不一定能达到你要的效果，毕竟我还是个准大一，摄影只是我的爱好而已。”
发完消息后，夏欣羽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有些失落说
“师傅，我们可能......”
而就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落在了车窗上手机的投影。
“没关系的，只要能达到你动态里的那样我就知足了。你具体什么时候到？我好下楼接你。”
“......得开快一点了！”
面对客人突然转变的语气与神态，师傅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这小妮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和男朋友吵架又突然收到道歉的短信，准备和好了？
嘿，管他呢，反正顾客就是上帝，况且是一个这么好看的上帝，怎么能不听她的开快一点呢？
“五年来，终于有人跟我说你可以开快车了......献丑了！”
夏欣羽原本晴朗无比的心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就阴云密布，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于是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车上的扶手。
好在，车子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安安稳稳的到达了目的地。
在告别了梗大叔后，夏欣羽悄悄在心底的小本本上记下了这么一句话。
“不要随便和出租车司机说话，会被他们用梗创死。”
随后，她拎着大包小包走向小区门口，并在约定好的樟树下，远远的注意到了一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萝莉。
精致的脸蛋顶着一个可爱小巧的丸子头，穿着精致而能抵夏欣雨三个月生活费的lo裙，白皙无暇的小腿前后交替着，一点一点的撩拨着人们的心弦。
可在欣赏完这一处美妙的风景后，夏欣雨心里反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苦楚。
“唉，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享受过普通人的苦，只能体验当富婆的甜。唉，世风日下啊。”
5
“富婆大大，咱们去那拍啊？”
“啊？拍摄地点什么的难道不是摄影师安排好了的吗？”
......
夏欣雨顿时将刚背上的云台放回原地，忍不足扶额抱怨的同时，音调也有些拔高。
“我的大小姐啊，难道你不知道写真的拍摄场地都是由雇主挑选的嘛？你发委托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提醒事项就打勾了嘛？而且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场地，影楼都是要提前预定的。现在去找，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好地方了。”
“我有仔细看的，但我忘记了。”
秦柠声音有些颤抖，素净皎白的脸蛋泛起了粉红。
平时都在网上冲浪，现实里鲜少与其他人聊天的她，在面对其他人的指责的时候理所应当的有些手足无措，况且面对的还是这么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
夏欣羽见她自责的样子，也不忍心继续对这样一个小萝莉批评，可当她想要找个椅子坐下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强势时，却在偌大的客厅里看不到一把椅子。
“家里就我一个人住，又没什么亲戚，所以就没在客厅里放椅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坐我卧室里谈谈拍摄的事，不过进卧室要脱鞋哦。”
秦柠看夏欣雨四下张望的样子，猜测出她是要找椅子，于是连忙邀请她来到卧室，想要表现一下自己。
不过，她的这一番话虽然缓解了刚才的尴尬，但却引来了夏欣雨怀疑的眼神，让她顿时有些慌了神。
“难道我要自杀的事被她知道了？可是她来之前我就把安眠药收起来了啊。”
于是她赶紧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啊？
“怎，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很慌张诶，就好像是我高中里那些做坏事被老师逮住了的学生。”
“有，有，有吗？”
秦柠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被夏欣雨双手夹住脸蛋，强行搓了回去。
“有，全写你脸上了。”虽然夏欣雨很想这么吐槽，但还是憋在了心里没说出来。
“不过是忘记预约地方了而已嘛，没事的，不用这么自责的，毕竟犯错是人之常情嘛。像我也是今天早上九点的时候才想起还有个委托呢。”
“这样啊......那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呢。”
夏欣雨进行了一个和梗大叔同款的挠头。
“还是不要说了吧，有点不太好意思说。”
可是，夏欣雨这种遮遮掩掩的样子反而勾起了秦柠的好奇心，最终，在她不断的追问与金钱的腐蚀下，夏欣雨这才说出来。
“你不是说要脱鞋才能进卧室嘛？我就猜想你只打扫了卧室的卫生，而没有打扫外面的卫生，觉得你有点儿懒。”
“就这？”
“就这？”
6
秦柠一手拍在额头上，一脸的无奈。
“行吧，那先进卧室，讨论一下怎么办吧。”
她推开房门，自顾的鸭子坐坐在床上，双手自然而然的垂落于白嫩的大腿，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为什么不进来啊？是嫌弃屋子里脏吗？可我真的有每天打扫的。”
站在门口的夏欣雨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就是说，咱们这儿连第二双拖鞋都没有的吗？”
“呃，你知道的，这儿就我一个人.......”
“行了别说了，我懂。”
夏欣雨只好入乡随俗，脱掉鞋子走进屋里，任由裹着白丝的脚丫与地面摩擦。
而脚上传来的滑溜溜的触感，让她觉得有些不适。毕竟在家里的时候，她要么是穿着拖鞋，要么是光着脚丫，倒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子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过。
“呐，你坐那吧。”
坐在床上的秦柠伸出葱心般圆润白净的食指，指向书桌前的一把椅子。
于是，夏欣雨终于在这偌大房子里，看到了自她进门以来见过的第一把椅子，只不过，这椅子好像有那么一点小？
“你这椅子好小啊，搞得我都怀疑我暑假里长胖了。不过它和你体型倒是蛮般配的，都属于小小的可爱的那种。是你小时候买的吗？”
“昂，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妈妈带我去家具店挑的，还有那书桌，也是那个时候买的。”
“那你妈妈还挺关心你的呢，像我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用的都是那种上了年纪的老木桌，上面都开了缝呢。”
聊着聊着，夏欣雨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
“啊，那你现在为什么一个人住啊？我一开始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在外租房住的学生，可是你家里却有你小学时候买的书桌，有点奇怪诶？”
说完，夏欣雨看向床上的秦柠，发现她已经低下她小小的脑袋不敢直视自己。
“那个，我突然感觉不太舒服，要不你先走，有事我们手机上商量，行吗？”
她嗫嚅着，软糯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乞求与隐隐约约的悲伤，让人忍不住向她伸出援手，答应她的请求。
可是，当向她伸出援手与答应他的请求相违背的时候，却是令夏欣雨犯起了难。
很明显，她的父母应该是出了些事，可能是出国，也可能是出意外身亡，但不管如何，结果就是家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住。
至于家里家具稀少，一是因为还债而被迫变卖的。可是她的着装看着很得体，小区也属于高档的那种，所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
至于第二种情况，则是她与父母不和，导致她将他们的东西全部扔掉了。
此外，娇小不适合学习的桌椅，则意味着她很可能已经缀学，与现实世界脱轨，成为了一座茫茫人海中的一座孤岛了。
而这个时候，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呆在她的身边反而会给她不安全的感觉，所以比起在她身边刺激她，倒不如让她静静。
“我有点担心你......如果你难过的话，你可以跟我说的。我可是在学校里经常做同学们的树洞，导致她们现在一失恋了就来找我呢。”
“不，不用了，我没事，就是肚子突然不舒服了而已，谢谢你。”
秦柠将自己的小脑袋扬起，强装没事人一样看向夏欣雨，却不知道在夏欣雨眼中，自己的小珍珠早已沾湿了睫毛，白皙的脸庞染成了粉红，一副楚楚可怜但又十分傲娇的模样。
“那我在客厅里等你会儿，确认你身体没事了就离开，好吗。”
“那，随便你吧。”
秦柠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模样，仿佛是潜意识里想要夏欣雨陪着自己一样。
“嗯，好的，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我在外面查一下有什么地方可以约拍。”
夏欣雨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还没坐热乎的椅子，轻轻带上了门的同时还不忘向房间里瞟最后一眼，却发现坐在床上的女孩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白色小药瓶。
“怦”
门，合上了。
7
又是一个夜晚，百无聊赖的夏欣雨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翻着一部又一部的电影，时不时的还拿起手机看一眼，想要知道秦柠有没有回自己消息。
之前在秦柠家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的夏欣雨也没有闲着，在查完有哪些地方适合拍摄后，有开始在百度里搜索白色小药瓶，在比对了上百张照片后，却没有发现与秦柠手上那瓶类似的。
大约在客厅里站了二三十分钟，把腿都站麻了之后，夏欣雨收到了秦柠发来的消息，说自己没事了，还问她有没有找到拍摄场地。
夏欣雨其实找到了几家不错的地方，并且因为写真没cos那么热门，所以他们在这两天都有空，只是她并没有如实告诉秦柠。
“找是找到了基础不错的地方，但是这两天的预约都满了。你知道的，开学前的最后狂欢嘛。要不等下周末可以吗？”
在收到秦柠肯定的答复后，夏欣雨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傒落小区。
回到家后，夏欣雨还是一直在查那个白色小药瓶是什么，但直到夜色渐浓，也仍是一无所获。
于是只好旁敲侧击的想要从秦柠那里获得点信息，可耐不住人家根本不回自己消息。
“《宇宙探索编辑部》？但又不是科幻片，为什么取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字。”
夏欣雨又一次的瞄了一眼手机，发现秦柠还是没有回复，只好点开了这部电影，心不在焉的看起了这部电影。
“好奇怪啊这部电影，整日呆着铁锅的男子，相信外星人存在的编辑，坐着玩具车到处跑的胖子，还有一个......应该抑郁症患者？”
对啊，我怎么没往这方面去想呢？我早该反应过来的，我怎么能没想到呢？我那时在想什么啊？
夏欣雨回忆起在秦柠家客厅的时候，自己的脑子里装着什么。
哦，原来是满满的担忧啊，果然，一定是关心则乱才导致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的，而不是因为她可爱的鸭子坐和白丝的小腿呢。
夏欣雨拿出手机，查找抑郁症治疗的药物，并和记忆中那个白色小药瓶的样子一一比对，却还是没有找到与记忆中一样的药瓶。
“难道我猜错了？不应该啊？她那个时候应该是抑郁症犯了，所以把我支开了吃药啊，那个不是治抑郁症的药是什么啊？”
夏欣雨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死胡同里，难求其解时，便只好宽慰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
“反正把时间定在了下周末，还有七天时间可以用，说不定那天看电影的时候，像现在一样突然获得了灵感，就知道她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呢。”
8
在夏欣雨苦恼“自己就想赚点外快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啊？”时，傒落小区里，秦柠正蜷曲在浴缸中，透过弥漫着的水汽，双目无神的望着头顶的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浴灯。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浴室里乳白色的水汽也一点点的消散，秦柠那娇小却又美妙的轮廓也渐渐清晰。
天鹅曲颈，蝴蝶落骨，不足一握的盈盈腰身，曲线柔和的绝妙小腿，无不诠释着少女的青春美好。只是，有些突兀而导致美中不足的，是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面布满了划痕，不少还刚刚结痂。
在浴缸的水完全冷掉之前，秦柠打了一个激灵，刚才神游的灵魂又回到了她的身体，忙不迭的从浴缸中站起。
却又因久坐后突然站起，导致血液上涌，头晕目眩的跌倒在浴室的地板上，手臂上的伤口同时也迸裂开来，流出的血液混杂在流水中，将洁白的瓷砖染成鲜红。
“妈的，想死的时候没死成，不想死的时候反而要死掉了。”
趴在地上的秦柠本想大声咒骂，可嘴巴蠕动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太虚弱了，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死亡不正是自己这些天来日思夜想的吗？
她觉得自己此时应该保持平静，体面一点的死去，不能大喊大叫惊动到别人。不过她有些自嘲的努了努嘴角，自己好像想大声呼叫也做不到了。
可是，在秦柠打算就这样接受提前了日程的死亡时，内心深处竟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丝的不甘。
“为什么，会不甘心呢？”
秦柠想，可她没有时间去寻找答案了。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闪烁在她的眼前。
穿着宽松短袖的双马尾女孩，一丝不苟的举着可以遮住她大半张脸的相机，镜头所向是洋溢笑容的人儿......
寂寞的深夜，高悬的孤月，不灭的灯火，胆小怕黑的女孩，一个人在房间里度过一夜又一夜.......
突如其来的相撞，着火的轿车，推搡着自己爸妈，与吞没希望的爆炸.......
当回忆所剩无几，秦柠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就这么死了吗？”她想。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带手机进来。
若是有手机，她可以打给医院，或许，明天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自己还能从柔软的床上醒来，看见那熟悉的天花板。
“可一切没有如果，就好比不可能有人在这时候敲响自家的房门一样，不是吗？”她用她最后的理智自嘲道。
可就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两分钟里，她隐隐约约间，听到了敲门声，似乎，还有早上那个女孩的声音。
没过多久，“铛铛”的敲门声变成了“砰砰”，门外那个女孩也开始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这幻觉，好像还挺真实的。
这让她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可是，她明明没有划亮任何一根火柴啊！
9
泛黄的窗帘，单调的房间，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这是秦柠睁开眼后的第一个感觉。
“这是，医院？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试着撑起身子，可就算双手如何使劲，可还是不能让自己坐起来，在挣扎了两次过后，她就放弃了。
“有人吗？有人吗？我腿麻了，能帮忙挪一下吗？”
她呼喊着护士，可门外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惹得秦柠在心中抱怨这医院还真不负责，也没个人观察一下自己这个伤员。
就在秦柠独自生着闷气时，她忽然感觉腿上传来了动静，就好像是有人把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慢慢的挪动一样。
“别吵，再睡会儿。”夏欣雨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秦柠的大腿间的被子里。
虽然这细若蚊蝇的声音小到可怜，可秦柠确定这就是夏欣雨的声音，这和她昨天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声音一摸一样。
可就在秦柠因此而喜悦的时候，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呼”的一下朝她拍来，又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在了自己的胸脯之上。
“咦，这老（闹）婆（钟）肿么介么软。”
埋在被子里的夏欣雨含糊不清的吐字，让本就因胸部受袭而害羞的秦柠，小脸变得通红。
“夏欣雨！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挪开！”
秦柠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不仅惊醒了夏欣雨，还把接待台的护士小姐姐给吸引过来了。
惊醒过来的夏欣雨下意识的望向秦柠，毫不知情的她正疑惑于“秦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她昨天不是失血过多来着吗？”，而忘了将手从秦柠的胸上移开。
而这时，病房的大门恰好被推开。
“怎么了？有什么......”
千里迢迢赶来的护士小姐姐猛然推开房门，以为病人有什么突发情况的她，却看见涩涩的一幕。
一个高中模样的女孩把她的手放在了一个可爱到犯规的小萝莉胸上，而躺在床上的小萝莉此刻虽羞红了脸，但毫无反抗的意思，可爱之中又带点旖旎。
“对不起，打扰了。”
反应过来的小姐姐立马把门关上，但没有着急走，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一脸坏笑的样子。
“现在的年轻人，玩的比我那时候花多了。”
而病房内，夏欣雨连忙将手给抽了回来，并细细回味了一下手感，感觉比自己的小了一点，大概是b吧？。
“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秦柠冷冷的说。
“只是个误会，我......噗。”
夏欣雨原本想好好解释一下的，可抬起头看见秦柠躺在床上，脸上的羞红还未褪去，而那片抛出狠话的薄唇也粉嫩到让人想蹂躏，巨大的反差感让她仍不住笑出来声。
“那个，不好意思，你为什么不坐起来说呢？”
秦柠冷冷的撇了一眼夏欣雨，用最狠的语气说这最软的话。
“我起不来。”
“哈哈哈哈......”
“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都听您的，只要你不再像昨天一样自杀就好了。”
夏欣雨收住笑容，将秦柠扶起来靠在床上。
“你知道吗？昨晚真是吓死我了，进去的时候我看见你趴在地上，脸色煞白。旁边的浴缸碎了一地，水混着血哗啦哗啦的流。”
“嗯......其实我只是不小心摔倒的，从浴缸里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然后就那样了。”
“我知道啊，不然呢？所以啊，下次要小心点，泡澡不要泡太久，免得又在浴室里摔倒了。还有，你看你这又瘦又矮胸又小的豆芽菜，要多吃点饭，备着点糖，医生说你有低血压，要注意点的。”
听到这儿，秦柠看向夏欣雨，却发现她除了满脸的担忧之色，好像丝毫没有怀疑是她自杀的样子。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秦柠真挚的说。
“好啦好啦，我原谅你啦。真受不了你可怜的样子，简直是太犯规了。”
夏欣雨摸了摸秦柠，让她本就凌乱的头发变得更像一朵鸟窝。也惹得鸟窝下那个青涩的苹果，变得更加成熟红润。
“说就说嘛，动手干什么？”
“还有，你昨晚为什么突然跑我家来啊？”
说着，秦柠抬起手想将夏欣雨不安分的小手拍掉，却发现这对于现在虚弱的自己似乎不太可能。
虽然年轻人的恢复力已经让她可以抬起自己的手了，但还是使不出足够的力气，将脑袋上的咸猪蹄拍掉。
“哦，我找到了几个外景地，在手机上不好给你看，然后我离你家又不远......”
“手......”
“唔，那就不逗你啦，说说不合时宜的正事吧。”
夏欣雨将手收回来的途中，还不忘捏一下秦柠红透了的脸蛋，惹得她一阵抗议。
“昨天晚上的时候，我在百度论坛上找到了几个不错的地方......要不咱们去拍他个一整天？”
秦柠撇撇嘴，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也对“直男”夏欣雨产生了一点埋怨。
“我可是个伤员诶，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嘛？”
“不啊，我担架都提前给你租好了。”
夏欣雨笑着说，然后看着秦柠皱起了鼻头，显得一副狰狞可怖的滑稽模样。
“哈，逗你玩的啦，不过你下午要出院倒是真的，这是医生亲口跟我说的。至于要不要去拍写真，这倒是看你自己。”
“啊，那就以后再拍吧，我......”
秦柠还未说完，就被夏欣雨打断了。
“要是下星期去的话，得加钱。”
“钱不是问题.....”
“场地很难有空位，开学后那边全是人。”
“我可以把整片场地包下来。”
“那些人里，有......有广场舞大妈！”
夏欣雨纠结了半天，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才让秦柠无话可说，最终接受了她的安排。
“那事先说好了，如果拍出来不好看，我可是会生气的。”
夏欣雨俯过身去，低头在秦柠牛奶般细腻光滑的额头浅浅一吻，隐约间似乎还闻到了牛奶般的淡淡香味。
“嗯嗯，那现在你就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了，一切有我。”
这一次，秦柠并没有用手阻止夏欣雨的恶行，或者说，是自己的双手全都被夏欣雨攥住了，所以只能闭上眼睛，将脑袋偏向一边，无声的抗议着。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行为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秀色可餐了。
夏欣雨看着那紧闭的眼眸，轻轻颤动的睫毛，嫩嘟嘟的脸蛋和樱桃般诱人的嘴唇，情不自禁的再一次吻了上去。
“唔？！唔～”
🫡受到恶狼扑袭的秦柠猛然睁大双眼，满脸写着惊愕，支支吾吾想说的话全被堵在了嘴巴里。
“嘶，受不了了受不了了，甜死我了，老华快来，我快要不行了，快给我推到急诊室！”
房门外传来了大煞风景的声音，让夏欣雨意犹未尽的从秦柠的唇上脱离开来，拉出一道长长的银桥，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格外美丽。
“就当是我救你一命的报酬了。还有，你真的好软哦。”
夏欣雨打趣道，还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可在她意料之外的是，秦柠并没有追着她打，而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都怪你，动不了了啦。”
10
云海区，一处奇妙的烂尾建筑群。
早年，这儿是打算新建工厂，但厂房建好不过两天，就被附近的人投诉噪音污染，之后就是两方不断的扯皮，工厂也就废置下来，默默承受风吹雨打，变得宛如废土风景。
光是这样，也不过是无数个小城市发展中的缩影，还不至于让夏欣雨动心。
城市扩张后，原本在郊区的工厂反而成为了市区，地价也水涨船高，引来了无缝不叮的建筑商。
但资方投资不久，就迎来了金融危机而烂尾，彻彻底底的沦为了核弹洗地后才有的景象。
嗯......挺适合孤独少女的。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触景生情，赋诗一首。不过赋诗是不大可能的，吟诗倒是挺合理的，《锦瑟》也是蛮应景的。
夏欣雨慢悠悠的骑着小电驴，充满恶趣味的想象着那副画面，却全然没有为身后提着两个大塑料袋的病号少女考虑过。
“夏欣雨，你到底是去野营还是拍写真啊？这地方能有影楼什么的？”
秦柠从电瓶车后座上下来，本就虚弱的她拿了一路的东西，本就是累到不行，是抱着对写真的期待才坚持下来的，结果被带到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鬼地方。
“谁说咱们是要去影楼的？我跟你说，在大佬们的圈子里，都认为去影楼拍摄出来的都是些糖水片，早就和写真的本意背道而驰了。而我将要带你体验一下真正的写真！”
“真的不是因为找不到好地方了，所以拿这么个玩意儿忽悠我？”
秦柠一脸狐疑，语气中满是不信。
“怎么会呢？这外景地可是我精挑细选的。”
“可你昨天不还是说约不到场地吗？这真不是你拿来凑数的？”
“你是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在贴吧上问了多少个老哥，才找到这么个好地方。可你还疑心我骗你，可真是有够叫人伤心的了。”
夏欣雨把一袋子摄影设备从秦柠手中抢过，赌气似的背过身，一言不发推着小电驴就走，把秦柠留在原地。
“你，你别走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夏欣雨见秦柠半天没动静，就转过头想瞧瞧发生了什么，却发现秦柠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傻傻的待在原地，一手拎着刚刚在沃尔玛买的菜，一只手悄悄的眼泪。
这下，不仅秦柠慌了，夏欣雨也跟着慌得一批，她是实在没想到秦柠这么不禁逗啊，随便骗她一下就开始掉小珍珠了！
她连忙将那一袋子的宝贵设备丢在地上，任由摄像机，镜头跑出塑料袋想要争宠，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跑去安慰秦柠。
“我没有，没有觉得你不好的意思，我，我就是想拍的好看一点，毕竟这是我最......”
“最什么？”
“最，最期待，毕竟是我第一次拍写真，我想把自己拍的美美的。只是这样，没有别的意思。”
秦柠又把“没别的意思”念了一遍，似乎是要让自己也相信这种说法，又似乎仅仅是为刚才的无礼道歉。
不过是一点小事而已，夏欣雨也没有计较那么多，把一袋子菜从秦柠手上接过来，用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走啦，在哭的话妆要花了，就不漂亮啦。”
夏欣雨牵起秦柠的手，像是妈妈带着因吃不到糖葫芦而撒娇的小孩一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今天，你就是我的女主角，要漂漂亮亮的，好吗？”
秦柠抬起那颗让夏欣雨捉摸不透的小脑瓜，终于破涕为笑。
11
被围起来的烂尾楼，因围栏上一个漏洞的出现，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两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轻而易举的就钻了进去，将繁杂喧闹的世界的丢在了外面。
“这个地方......”
秦柠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欣雨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好讪讪地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以掩饰尴尬。
“现在这个光线，真的可以吗？”
秦柠指了指天空，晴朗多云。她虽然不太懂摄影，但她知道无论什么摄影都对光线有一定要求。
结果，夏欣雨扭过头
“阳光十六法则知道吗？不知道啊？那天晚上我去你家帮你补习一下呗。”
“少贫嘴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嘛？”
秦柠嘟嘟小嘴，查起手机，心想着前面这个家伙虽然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但在摄影方面看起来还蛮专业的嘛。
可明明是一个三好学生，为什么在摄影上也有这么深的造诣呢？秦柠觉得她一定是把课余的时间全都放到摄影上，才会有刚刚说话时的那种自信与气质。
“大大，你懂这么多，一定十分热爱摄影，并愿意把自己休息与玩耍的时间用来钻研摄影了吧？”
“不啊，因为那个时候只有摄影机可以玩而已。”
秦柠愣了一下。
只有摄影机可以玩？难道她是摄影世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在童年某段时间内接受了家族的特训，只能与摄影机为伴？
想到这，秦柠不禁有些可怜起夏欣雨了，毕竟自己的童年至少还是满幸福的。
“没想到你的童年这么惨......”
“嗨，别提了，那个时候天天被关在学校里，美名其曰更好的学习，其实是监狱似的毫无乐趣，逼着人学习而已。闲的时候我就只好天天研究这玩意儿了，好在图书馆里摄影的书倒是不少，还是要好好感谢那些捐书的学长学姐们。”
秦柠又一次呆在原地，红霞又浮上脸颊，然后嘟着个小嘴跑开了，留下某名奇妙的夏欣雨待在原地。
明明都那么为夏欣雨可悲的童年感到难过了，还为她脑补了一个叛逆千金的故事，就差又要掉小珍珠了。
结果，就这样？
秦柠在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相信这个家伙了。而在这时，那个惹人厌的声音又远远的响起。
“不要跑太远啊！别走丢了。”夏欣雨无比认真的说。“我们就在前面那个废弃工厂里拍，现在时间正好。”
“哦哦，来了。”
秦柠小跑着过来，因为担心错过时间，而显得有些紧张。
这时——
“咔嚓——”快门声，忽然传来。夏欣雨已经放下了摄影机。
而还在奔跑中的秦柠对此并没有在意，以为这是夏欣雨在试机，拍着玩而已，却并不知道拍摄已经结束。
是的，夏欣雨的拍摄，在秦柠跑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寻常的影楼摄影师，只懂得将模特拍的好看，后期再修的更好看罢了，毫无创作和艺术感。只是糖水一样，甜，好喝，却没有半点营养的人像，这样的糖水片只能讨好外行。
夏欣雨也喜欢糖水，因而也接了不少漫展cos的拍摄，只不过，对于特别的人，似乎加一点营养将会更值得饮下。
所以——
她抓住了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将天时，地利与人和完美的结合，在苍穹上的云，即将遮住太阳前的那一刹那，喊住了秦柠。
那时，一切都恰如其分般，最后的一缕的云隙光洒下，正好落在她姿势自然的身体上。
周围都是略显阴沉的废墟，唯独她，看起来就像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毁，被上天的光选中，绝望中启程的少女。
按下快门，一切水到渠成。
“走吧，该下一张了。”
说完，秦柠身上的云隙光悄然散去，可她却仍不自知。
就这样，在秦柠茫然的神情中，第二张，第三张.....也慢慢的拍完了，直到最后一张，夏欣雨却迟迟没有按下快门。
秦柠也忍不住的抱怨“还有多久啊？我快撑不住了。”像极了陪女生买衣服，还找不到座位的男孩。
“快了快了，马上好。”
秦柠擦了擦汗，脸蛋稍稍发红，喘着气，不知是累的，还是听腻了夏欣雨的假话而被气的。
可一想到这将是自己的最后一组照片，她又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12
日渐斜，厚密的云终是遮住了天空，彻底绑架了太阳光。
这让秦柠担忧，难道自己生前的最后一组照片，就要这样惨淡收场吗？或许，我可以下周再邀请她。
晚点死，似乎也不错。
可就在这时，意外的，夏欣雨开口喊了她：“秦柠。”
“我答应！”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瞎答应。”夏欣雨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打断她的思路。“是这样的，你站到窗旁边，但不要太近。”
夏欣雨比划了一下太阳的角度，给秦柠指了一个位置。
秦柠点点头，有点犹豫的缓缓站到了离窗户三尺远的地方。
她似乎知道这将是最后一张，也猜到了这一张要怎么拍。多半会是大反差，充满希望的构图，为这组照片收个尾，也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
“到时，太阳照进来，你站在太阳找不到的阴影处，双手伸向窗户，最好伸到阳光底下，还有，到时候眼睛看着我，好吗？”
秦柠虽然对最后一句话产生了疑惑，但也并没有多说，毕竟夏欣雨的拍摄风格就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
就先现在，夏欣雨又开始了她那令人琢磨不透的行为了，开始了脱衣服。
“啊！”
秦柠捂上眼睛，透过指间的缝隙偷看。却失望的发现外套里面还有一件白体恤。
“这是？”
“当光打在我衣服上，会因为反射而成为你眼中的一抹亮点。能帮你眼睛提亮，让你的眼睛看上去充满着希望。”
听完夏欣雨解释，秦柠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
“举起你的双手。”
纤细柔嫩的手，缓缓捧起，像是欧洲壁画里的修女向上帝求取圣水般，虔诚而美丽。
夏欣雨在无可挑剔的正位面，将这半身构图的设置的极其准确。
狭窄而残破的小房间内，昏沉且死寂，两人都在安静的等待着阳光冲破乌云的那一刻。
来了，一缕阳光又重回大地，照亮了废墟一隅。这光线缓缓扩大，变长——
该按下快门了吗？夏欣雨犹豫了。
这光线还略有不足，还没有明亮到犹如洒下希望。
还不够，可是，继续等下去，万一阳光又被乌云遮住了呢？
秦柠努力让自己充满希望，可一直举着的手，却开始不听话的颤抖起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瘫倒的时候——
“很好！”夏欣雨像是遇见了什么。
顿时，秦柠的脸充满了期待，那即是阳光丰媚的柔和抚摸，也是从心而生的希冀。
夏欣雨按下了快门。
和她手指按下的同时，最绚烂的光撕碎乌云，闯了进来，斟满了秦柠的双手。
“呼”
夏欣雨盯着相机里的照片，浑身放松的坐在地上，丝毫不在意满地的灰尘。
那是一张充满希望与阳光的照片，少女探出的双手仿佛也在无声的诉说着希望，只是——
夏欣雨在少女闪闪发光充满欣喜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失落。那潜藏的情感，很少却很真实。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欣喜是假。两种相违背的情绪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并不奇怪。
可是它们却出现在了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眼中，这才是夏欣雨最为疑惑，也最为担忧的地方。
13
“总算拍完啦，收工回家，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盛夏正午的余辉，收敛了之前的任性，不再刺眼，而是暖暖的拥抱着两个少女，在废墟上打下不再孤单的背影。
为了让秦柠好好休息，夏欣雨自告奋勇的把两个塑料袋放在车把手上，可在车子摇摇晃晃前进中，又耐不住后座上被惊吓到的小兔子的请求，将两个塑料袋给取了下来。
可是，这样的小插曲并不能影响她们美好的心情。只要她们是在回家的路上，任何的不和谐也会变得顺眼起来。
就比如——
她们眼中的彼此。
对于秦柠而言，她是一个突如其来闯进自己世界，让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如冰雪般消融，使自己对这世界似乎有了一点儿可悲念想的家伙。
可是她冒昧的打扰，却没有引得秦柠的反感，兴许是她高超的摄影技术，也许是她俏皮的性格，也有可能仅仅是——
似曾相识。
她觉得她们是一类人，只不过，夏欣雨选择用笑容来掩埋自己的孤独。她的眼底，有一抹化不开的忧伤，变作了深海的蔚蓝，刻录她的灵魂。
秦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可笑的判断，自己不过与她相处了不到两天，又怎能看透一个人呢？
尤其，她还是一个会做饭的女孩。这样的人，怎会不热爱生活呢？
秦柠望着夏欣雨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努力的想要说服自己刚才不过是臆想，却又控制不住的对其生出一种依恋的感觉。
“秦柠，出来吃饭啦。”
夏欣雨转过身，却意外发现秦柠没有待在卧室里，而是早早的坐上了餐桌。
“你刚出院，又辛苦了一个下午，不能像以前那样小鸡啄米一样只吃一点了。我要监督你多吃点。”
一道又一道佳肴在说话的空隙被端上黑桃木餐桌，碟碟碗碗里的菜虽然卖相不如西餐精致，但胜在量和味道不错，正适合消耗大量体力的秦柠。
秦柠也不客气，等到夏欣雨上桌，就举着筷子，把手伸到长长的，用一种能让厨师高兴的方式进食起来。
她每次都会扒一小口菜，就着米饭一起吃下，兼具节奏和规律的美，很快让碗里的米饭也空了。
“吃好了。”
她下意识打了个饱嗝，脸上露出喜悦的样子，可紧接着满脸通红，赶忙找了一堆毫不相干的话，像是要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那个，你今晚有安排吗？我想邀请你一起去看场电影，就当是你奉上这么一顿大餐的报酬。”
“其实今晚我有安排了，要去一趟影楼。”
“啊，这样吗？......又约了哪家的小姑娘啊？”
“什么跟什么啊？我只是去那里借一套cos服而已，你在瞎想什么？还有，怎么感觉你说话酸酸的。”
.......
“我做菜的时候醋放多了？”
“行了！把碗洗了，赶紧走。”
她假装没发生过这件事，不舍地放下筷子，擦着嘴快步逃进卧室。剩下莫名其妙的夏欣雨，独自承受着洗碗的重任。
回到卧室的秦柠，并没有同往常一样打开手机冲浪，而是关掉了屋内所有的电子设备，只剩缕缕月光缠绕在她拨弄发丝的指尖上。
屋外，在轻轻的关门声过后，是细微如少女呢喃，几乎不可听闻的脚步声。然后，死一般的寂静填满了整个屋子，却惟独填不满少女空洞的心海。
她忽然觉得自己与夏欣雨的人生，就像两条交叉的射线，在人生的某一点相遇，然后再也无法回头的各奔东西。
只是，属于自己的那一条线，似乎已经到达了终点，停留在了她们相交的那个时刻。
而用初中数学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属于秦柠的射线，在遇到夏欣雨的那一刻，将要变成线段了。
“似乎，我好像还是猜错了......还以为我们是一类人来着。”
少女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喃喃着，清脆如铃的声音在逼仄的卧室里回荡，变得沉闷不清。
“叮”
是手机的提示音。
还是熟悉的聊天界面，一摸一样的id，独自一人的房间。秦柠看着对方发来的照片，即使在拍摄时已经简单的看过几眼，可仍是觉得惊艳。
她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屏幕，想要仔细看清自己最后的模样，却发现眼前的人儿变得越来越模糊，怎么也看不清。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14
窗外的星辰不因人的喜悲而停止闪亮，它们孤傲的高悬在天空，数千万年如一日，就像是在等待契合自己的灵魂，作为它的摆渡人，将它引领向更广袤的宇宙。
因而，让被土地束缚住的人们，对这遥远而深邃的天空，始终充满着幻想。
夏欣雨，便是其中之一。
她见过所谓慈善人士阴暗的一面，知道福利院不过是某些人圈钱洗钱的工具，那些早上给糖果的叔叔也可能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变成大灰狼。
因而，她不在乎其他人对她的看法。善意也好，恶意也罢，用微笑将它们拒之门外，是她这么多年来在福利院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立身准则。
可是，当看到秦柠煞白的脸时，她虽然笑着说俏皮的话，可心里却是隐隐作痛。而当看到她被自己欺负而露出窘迫模样时，心里却涌上一丝丝快感。
她知道，自己与世界的坚冰，不知不觉间已被她打破。
想到这里，夏欣雨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而小区门口的保安大爷似乎是认出了自己，并未加以阻拦。
毫不意外的，“砰砰”的敲门声显示出主人愉悦的心情，回响在空荡荡的楼梯间。
房间里的少女，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竟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在第二声敲门声响起时，才忙不迭的将药瓶藏好，抹掉眼泪，匆匆忙忙的跑去开门。
她本在脑海中无数次构想过与她再次见面的场景，演练过一遍又一遍自己想对她说的话.....只不过，她以为那会是在天堂又或地狱中。
而现在，当她看到夏欣雨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不知所措，嘴唇颤动，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单音节。
“有这么激动嘛，眼睛都红了。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我们要拍一整天的吗？”
她没有回答，或者说，她用行动回答了。
夏欣雨看着踮起脚强吻自己，然后在自己怀里哭啼啼的美人儿，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而手上那套崭新的“小夜啼鸟·莲南希”的cos服也因一时的愣神，掉在地板上沾染了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更长，但对于她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彼此接下来漫长生命的短短一瞬间。
哭声止住了，可两人却默契的没有动，只是任由月色洒落，星辰闪烁着它们的眼睛，注视着这幸福而又旖旎的一幕。
看来，数学老师说的也不全对，两条线的关系，除去试卷里的相交与平行，在生命里，还有重合这个选项。
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