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怪物……”
“怪物……”
听着这一声声虽缥缈却充满厌恶的声音，沈琼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干脆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这令人烦躁的声音却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一直以来，沈琼枝其实都风澈向风澈隐瞒着一个秘密。但这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自己有时候会做一个古怪的梦：就像现在这样，身处于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除了那一道道吵嚷着“怪物”的古怪的回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或许，自己早就应该和风澈或者关山度说一说的才是——这样，她或许就可以提前知道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了。毕竟，自己上一刻明明还在和风澈闲聊拌嘴，下一刻就没头没脑地出现在了这个梦中。灯火通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那个总是嘴上不饶人的家伙，全都不见了。
这显然是异常情况。但只知道这一点显然无济于事，重点在于，自己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梦境之中，而又该如何醒来？还有为什么自己会被称为……“怪物”？
风澈常说，自己过去是被“渎神者”洗脑的杀手，人形兵器，但除去这些以外，他又是怎样看待自己的？他也会将自己……当成怪物吗？
想到这，沈琼枝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风澈虽然偏执得令人扶额，但他对自己至少没有恶意。于是她静下心来，开始向手中凝聚寒气。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惯常操纵的寒冰此时已不再是可以依赖的武器。她转而选择迈步前进，但在这片空虚的黑暗中，前进显然也只是徒劳。
“呼呼……有人想要知晓答案，是么？那就跟我走吧，孩子。”
突然，那非男非女的“怪物”声突兀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沙哑的男声。这声音矫揉造作得令人恶心，一响起来便令沈琼枝的鸡皮疙瘩起了七七八八。
但沈琼枝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她叹了口气，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顺着声音的方向摸索着。诡异的是，随着她的前进，黑暗逐渐被雕琢成许多不同的事物。过于明亮的灯光、纯白的墙壁与钢铁灰的瓷砖地板、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机器设施……
这里似乎是某种……实验室之类的地方？
——头好痛。
不知为何，沈琼枝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就好像自己的潜意识在阻止自己的前进一样。但就在她略一驻足的时候，那令人烦躁的男声又闯进了她的耳中。
“孩子，你怎么停下来了？你想要的就在前面，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语气中似乎充满着关爱与鼓励，但其中夹杂着的催促之意却令沈琼枝皱起了眉头。但偏偏可恶的是他说得确实不错，自己需要知道答案。于是沈琼枝重新抖擞了精神，继续前进。
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必须明了的。
“你是谁？”
沈琼枝以强硬的态度向对方发起了质问。然而这道男声只是故作高深地大笑三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应答。这更令沈琼枝感到恼火，她只能收起质问的心思，干脆当成对方不存在。但是……
“哎呀，不要露出那种嫌恶的表情嘛，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呀。”
“再快一点吧！你还差一点就能找到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呵呵呵，我的孩子终于要回来了……”
这道声音却又无比的聒噪，吵得沈琼枝头皮发麻；然而因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沈琼枝又实在是有气无处出。而且其中诸如“我的孩子”这类令人摸不到头脑的词，又白白增添了沈琼枝的疑虑。
“我们到了。”
于是沈琼枝停下了脚步。她环顾着四周的环境，发现这所谓的目的地似乎和刚才所过之处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场景还是状似什么实验室，只是变得少了两分违和感。或者说，她行走的途中，自己身边的环境与其说是随着行进而变化，倒不如说是由数个元素逐渐整合为一个完整的空间——也就是现在这个宽阔明亮、又摆放着大量机械设施的什么什么地方。
“现在告诉我答案吧。我要怎么做才能出去？”
沈琼枝心中狐疑，她不清楚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名堂。她向男声质问着之前已经约好的事情，然而换来的答案却令她愕然。
“出去？你为什么要出去呢，我的孩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琼眼神中霎时充满了敌意，厉声喝问着对方。她确实有料到对方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让自己离开，但他故弄玄虚地整这么一出又有什么用意？
“呵呵呵……我什么意思啊。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为什么你会梦到有人称呼你为‘怪物’，之类的？”
男声没有直接回答沈琼枝，而是怪笑着卖了个关子。同时，一道人影逐渐在沈琼枝的身前浮现。她有着纯白如雪的柔顺长发、以及纤细却并不脆弱的背影。那个人正是——
“……我？”
“哈哈哈哈，没错。她就是你，或者说是过去的你。”
那个令人烦躁的男声不厌其烦地说着，但他的话已经被尚处于震惊之中的沈琼枝自动屏蔽了。她现在正集中精神观察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个自己：对方的衣着十分单薄，似乎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连体实验服，长长的衣摆恰好约与她的膝盖平齐，露出下面光洁白皙的小腿与裸足。沈琼枝试图走到对方身前与她打个招呼，然而她似乎是看不见自己，只是宛如被静止了时间一样，怔怔地站在原地，淡色的瞳中尽是茫然和无助。
沈琼枝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作何道理，又有两个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白袍大褂，是个研究员模样；另一个背负枪械，是个战士打扮。他们一见到沈琼枝——当然是过去的那位——一瞬间便露出惊愕的神色。
“喂，怎么回事！？这个怪物怎么会从‘棺材’里跑出来啊！？”
“……稍安勿躁。统领不是说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会听我们命令吗？”
“那个老东西的话可不能尽信！而且这家伙可是异种人啊，随便伸伸手就能杀人……她是名副其实的怪物！你应该也能明白的吧！？”
“就因为是怪物，才具有研究的价值，不是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眼地吵嚷着，但他们却无一例外地将沈琼枝认定为怪物。沈琼枝心情复杂地咬了咬牙，转过头去看过去的那个自己；然而，她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
“喂，你！能听懂话的话就给我回‘棺材’里待好！”
最后，那个战士模样的人似乎终于没那么害怕了，他大喝着向过去的沈琼枝发出命令。然而她似乎依旧没听懂，只是面露茫然地……前进了一步。
“喂，你要干什么！？”
战士一下子便慌了神，拿起背上的枪迅速瞄准了沈琼枝。但沈琼枝却似乎是不知道畏惧是什么一样，依旧缓步前进着。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那个战士的语气和神色愈发慌乱了。尽管研究员企图从旁制止，但却没有丝毫用处。而过去的沈琼枝依旧前进着，明明看起来人畜无害，却令持枪的人更加慌忙。
人在慌忙地无以复加的时候，会做出最差的选择。
“砰！”
一发子弹自枪膛喷射而出，然而它刚冒出头便被冻成了一颗冰点，哒啦啦地坠在了地上。那个战士好像还想开枪，但他张皇的神情转眼就变为绝望与恐惧。随后，他的喉咙被彻底从里到外整个冰封，他于是因为窒息摔倒在地。冰脆的脖子整个碎裂，他一瞬间就变成了无头的尸首。
那个研究员看到这一幕早已经吓得动弹不得，瞪大的眼睛中满是恐慌与畏惧。但他完全无法延缓自己的死亡，这个倒霉虫突然捂着自己的心脏，一脸不可置信地躺倒在了地上。从他左胸上渐起的寒霜来看，他的整个心脏都被冻结了。
这过于熟练的杀人手法令沈琼枝一时愕然。她似乎能明白为什么自己被称为怪物了……风澈曾将她称为“杀手”、“人形兵器”……这些都绝非虚假。
因为她本是个杀人如麻的人。虽然她只看到自己杀了两个人，但一个纯洁无辜的人怎么可能杀人杀得如此轻松？
沈琼枝觉道自己的呼吸有些沉重。不，自己其实不应该惊讶的，因为自己其实对此早有预感：不知幸还是不幸的是，这种极具效率的杀人法其实早就和其他的各种经验一起被铭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只是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一点，只采用那些不那么致命而有效的战斗方式。
但现在，自己却被强逼着面对现实。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你觉得我看见自己杀了两个人，我就会动摇吗？”
沈琼枝强压下内心的恐惧、迷茫与怒火，尽量保持着冷静的语气，质问向那个男声。然而对方又是故作高深地大笑三声，然后不答反问道：
“那么，你觉得我只让你看到这一幕，你就能找到答案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沈琼枝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她宁愿自己没有明白。而随着男声又发出的一道古怪的笑声，幻象中的沈琼枝继续缓步前进起来。地上的那两具尸体，她自始至终不曾看过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