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被监禁的那段时间的记忆,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并不是说它多么模糊,也不是说它是我的什么梦魇,而是一种……浑浊的感觉。
是的,浑浊。
我明明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任何事都有印象,但我却唯独记不清他们的姓名和外貌。
我很清楚的记得,我是第三十一名接受“SPM”二号血清的实验体。而在我之前的三十个人,在注射血清之后都死掉了。那时候,我和29号和30号的关系倒也不差,因为我们还有32号本是一间牢房的室友。我们聊过很多,聊过逃走的可能性、聊过出去之后的打算、也聊过其他很多我记不起来的事情。不过那段时间,我们除了聊天之外本来也没别的什么好干的就是了。
但他们都死了。29号和30号死于血清注射,32号则随即死于接下来的一场战斗测试中。于是,随着我从31号变成初号实验体,我也就这样轻易失去了三个同伴——三个我连姓名和样貌都完全没有记忆的人。
虽然给了我单独的牢房,但“渎神者”并没有碍于我的所谓初号实验体的身份就珍惜我,而是变本加厉地将我随同剩下的四百多人投入于各种各样的实验之中。我和剩下的人们就不是很熟了,但总归还应是见过面的。但我依旧记不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的样貌,也完全不知道他们任何人的名字。
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战斗,乃至于“渎神者”那群人渣变态的娱乐之中,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可直到453号死去,我也依旧没能记起他们的样貌和姓名。
但我们都是被“渎神者”抓走、从社会上彻底消失的人。如果连我都记不清他们的姓名和样貌,那么谁还会记得呢。
所以,没错。
既然这样健忘又愚钝的我连死者的姓名都记不住,那我至少也要记下这两年发生的一切。我要将他们的血债全部记下,这样才能够让死者有朝一日得到报偿。
于是,我强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回忆我本想忘记的那些场景。而当我彻底记得牢固、再次回头来看时,从这些记忆的碎片之中,我发现死者们都在告诉我一句话——
【为我们复仇。】
就这样,我终于明白了唯独自己活下来的原因。我要为被遗忘的死者们复仇,这就是我整个的人生意义。尽管在恢复自由之后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至少现在,我重新回到了正轨。
所以,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吧,我的不知姓名的同伴们。
“失去姓名的死者们应该得到复仇。我会杀了他们、杀死他们所有人……”
【直到一个不剩!】
……
“这个人应该就是‘行妨’老爷子所说的初号了。把他绑起来带走吧,你们有谁带绳子了吗?”
“老大,你在开玩笑吧?俺们谁没事闲的随身带根绳子啊……”
离孤儿院废墟的不远处,三个外貌古怪的人蹲在地上,围着一个昏迷过去的黑衣人,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这三人长相各有各的怪异,为首的人是个其貌不扬的壮汉,但他却裸着上半身,任凭古铜色的肌肤经受风吹雨打;另一人又是个浑身赘肉的胖子,黑黝黝地像头野山猪;最后一个人个子很高,比一般的东北人都要高,蹲着也不比站着的人矮多少。
这三个人—— “铜头虎”、“黑铁牛”、“点天灯”,都是在过去令整个铁梁城的良民闻风丧胆的异种人罪犯组合“双岭六绝”的成员。最后若不是“新星”的众人合力击败了他们,否则他们现在恐怕都还要猖獗。
“那……算了,直接把他扛走吧,量他一个晕过去的人也生不出什么事。灯子,去看看那三个人处理得怎么样了,既然这孤儿院已经不知道被谁炸成这样,那我们也没必要接着在这里耗着了。”
“哦,好,我现在去。”
“点天灯”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而这一站却恰巧让他瞥见那个被称作“佚名”的目标的手突兀地动了一下。他刚要提醒另外两个人去加紧提防,但已经迟了。
浓密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迷得众人睁不开眼。早已从昏迷中醒来、已经等候了多时的风澈借此良机猛然暴起,手里一颗针剂用力捅向了点天灯的脖子。对方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两腿一软倒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
“……解决一个。”
【还有另外两个人。把他们也放倒!杀死!只有凶手的血液,才能让我们解渴!】
趁着另外两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空档,风澈立刻低身捡起之前因受爆炸冲击而掉落在地上的手枪与冲锋枪,同时与敌人拉开了距离。这时候,“铜头虎”与“黑铁牛”才终于从呛人的烟雾中晃过神来,但随即迎接他们的就是几发子弹。“铜头虎”眼疾手快,向前一步,用自己坚不可摧的身体挡下了所有攻击。那几颗子弹撞在他的身上反倒被颠得七荤八素,一个个晕乎乎掉在了地上。
“这就没子弹了?啧……”
风澈懊恼地将打空弹匣的冲锋枪随手扔到一旁,转而用手枪瞄准敌人——即使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铜头虎”却丝毫不废话,他如同一辆所向披靡的战车,大吼一声便向风澈直撞而来。其势头之猛,连地面都颤了三颤。
猛烈的颤动让本就负伤在身的风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他依旧在勉励保持思考。如果自己毫无提防地挨了这一撞,就算谈不上粉身碎骨,恐怕还是得交代几根骨头吧——风澈这么想着,却在头盔之下露出嘲讽的笑容。紧接着,他再从手腕中抖落出一颗小球。
“希望你下次能记得住……”
风澈以不屑的口吻低声冷笑着,在后撤的同时将这颗小球向着“铜头虎”猛然掷了出去。小球随之附着在“铜头虎”的身上,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在高压电流之下发出惨烈的叫声,两条沉重的膝盖当即跪倒在地,在地上直接砸了两个坑出来。
“铜这玩意儿导电可厉害得很,更何况你满身是水呢。”
风澈嗤笑着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再难起身的“铜头虎”,随即再瞄准了“黑铁牛”和“点天灯”。“黑铁牛”原本还在照看昏迷过去的同伴,刚抬头却发现自己无比信任的老大竟然在转瞬之间就被撂倒了,于是不得不也起身投入战斗。
“妈的,你对老大和灯子干了什么!?俺要为他们报仇!”
“首先,他们暂时还没死……呼,呼……”
风澈将弹匣中的最后几颗子弹一口气打空,然后一边后撤一边加紧更换弹匣。他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能让他坚持多久,他只希望自己能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能再拉个人下水。
但接踵而至的敌人完全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黑铁牛”与其说是牛,倒更像是一个脂肪组成的大圆球。射向他头颅的子弹被他提前用胳膊挡住,虽然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却只能说是不痛不痒。他紧接着举起附近一块大碎石,向着风澈猛然抛了出去。
“其次,你们……”
风澈低着身子躲过砸来的巨石,同时俯身向前,左腿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向前伸了出去。
“……你们这群杀人凶手可没资格说‘复仇’这两个字!”
黑黝黝的拳头横扫而来,但风澈恰在此时完全将双腿靠平仔地上,因此身体又矮了一截,堪堪躲过这一击;同时手枪的枪口早已指向对方的胯下蓄势待发,风澈几乎没有瞄准便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呜啊啊啊啊啊啊!”
无稽之痛是任何男人都难以忍受的,就算是“黑铁牛”也不意外,他虎吼一声,捂着裆直接倒在地上。风澈从一字马的架势站起身,没有犹豫,向着这死胖子的头上又补了两枪。这次不再有任何的意外,两发子弹直接将他的眼珠撞得四分五裂,眼眶一下子变成两个血色的窟窿。
“我真是……受够胖子了……”
【你没有喘息的时间!把剩下两个人也杀死,我们需要得到复仇!】
风澈再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手枪随即瞄准了在不远处处于昏迷状态的“点天灯”。第三发子弹呼啸而出,直朝着对方的头颅飞去。
但他的脑袋并没有像风澈预料的那样被子弹穿透——那颗子弹突兀地停在半空之中,随即荒唐地随着雨滴一起掉落在地上。
“我草,这……”
风澈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他很快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但他早已来不及躲避了——下一刻,一道青色的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他,他随即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飞到了半空之中,在空中画了一条惨不忍睹的弧线,之后又在地上翻了好几个圈,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唔……呼、呼,不……”
风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散架了一样,没有一根骨头愿意听从大脑的指挥。他的手和腿滑稽地动弹着,可它们无论怎样都无法成为他发力起身的支点。恍惚之中,他看到几个人凑到他的面前,而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他已经根本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