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的到来,令“双岭六绝”的几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即使完全不认识对方,光从气势来判断,他们也都能猜到对方是个难缠的对手。
“你就是……‘冰狼牙’吧。我们要找你都来不及,你自己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铜头虎”从车上跳了下来,终于根据沈琼枝的一头白发认出了她的身份——她和“初号”一样,都是“渎神者”的回收目标。
“把‘佚名’交给我,我会给你们一条生路……”
沈琼枝全然不理会对方的挑衅,语气冷淡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说话间,周围的温度已经一发低了,雨滴也多变成了雪花。明明是晚春时节,却宛如寒冬腊月。地上与血相溶的积水,此时也已经化成了红色的坚冰。
“否则的话,这两辆车就是你们的下场。”
“哼,你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吗?”
“铜头虎”并不吃威胁的这套。他毫无顾忌地将昏迷不醒的风澈从后座拖了出来,失去臂膀的伤口至今还在汩汩流血。
“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真正拥有主动权的是我们。”壮汉用粗壮的铜手钳住了风澈的脑袋、将他举了起来,“假如你愿意投降,我们倒是会放他一条生路。”
沈琼枝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站立在半空中,稍微低了低头,似乎真的是在考虑妥协。猛烈的狂风吹开她散乱的白发,将她绝美的容颜展露无遗。
然而下一刻,铜头虎突然只觉腿上一僵,然后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不仅是他,其他两个人也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双腿,疑惑地倒在了地上。
“主动权?别开玩笑了。想象一下你们体内的血液在半秒钟之内被全部冻结成冰的样子吧——而我有自信在你们轻举妄动的时候做到这一点。我这头狼可是‘渎神者’一手培养出来的、冰雪的怪物,你们怎么敢和我作对?!”
一支由寒冰构成的长枪瞬间在沈琼枝的手中显现。她踏着逐渐生成的冰色台阶,一步步走向了地面上四个等待被判罚的罪人。
“再说最后一遍。留下‘佚名’,然后离开!”
寒冰之枪顶住了“爬山虎”的脑袋,但沈琼枝冷冽的目光却要比它还要尖锐得多。一旁的“铜头虎”浑身颤抖着,别说爬起身了,他就连稍微挣扎的力气都伸不出来。这是他这恶贯满盈的暴徒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这时候,他才想起此前“行妨”对他的警告。
“要当心‘冰狼牙’哦?现在她看起来只是一只温顺的小狗,但万一逼出了她体内的狼性……呵呵,我就说到这里吧。”
(这就是……所谓的狼性?)
“铜头虎”几乎都不敢抬起头看一眼逐渐逼近的沈琼枝。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发出警醒,任何轻举妄动都将招致死亡。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失去了反抗能力。
“好冷……好冷!小鸢不喜欢冷!”
“风鸢”借用自己无与伦比的速度挣扎着摆脱了寒冰的束缚,随后转瞬之间捡起周围的一块块碎石瓦砾向着沈琼枝扔去。
“唔,可恶……”
突破音障的石头威力堪比炮弹,饶是沈琼枝也不得不减缓攻势。她不断利用寒霜拖延对方的动作、抵挡对方的攻击,一时间陷入了被动之中。实际上,仅仅是这样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她依旧无法克服内心的阻碍,自然也就无法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战斗中;而刚才那神兵天降的神威,也只不过是色厉内荏的欺诈。
“哎,这就是‘渎神者’的人形兵器‘冰狼牙’的战力吗?真是没眼看呢。没办法啦……”
“嗯?谁在说话?”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心性天真的“风鸢”稍微顿了顿。然而待沈琼枝皱眉寻找声音的源头时,却只是闻其声而不能见其人。
“我就勉为其难地出手吧。这可不是为了你,我是要收报酬的。”
话音未落,“风鸢”突然感知到什么似的,莫名地抬起手去抓自己的头发。此时恰好又是一阵大风刮过,将空中的雨水带离了原本的方向;然而这些雨水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将愣在原地的“风鸢”浇个精湿,反而空落落降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之色——“风鸢”消失了!那绝不是她利用自己的超级速度突然离开,因为积水并没有因脚步而溅起一丝一毫的水花;她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哪里都寻不见她的身影。
“铜头虎”三人惊怒交加,急待挣扎时,却再次被沈琼枝冻了个结结实实。“美人蛇”受不得那令人望而却步的低温,先被冻晕了过去;“爬山虎”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一块冰块砸得失去意识;只有“铜头虎”还清醒着,然而沈琼枝却唯独对他毫不留情地,将他彻底冻成了冰块——毕竟对一个大铜疙瘩又不需要留手。
于是,这场由“渎神者”和呼龙帮组织的、毫无纪律的闹剧,就这样轻易结束了。
滂沱大雨还在下个不停。雨水嘈乱乱地摔在地上,宛如战阵上缭乱的马蹄声,亦如悬崖不尽的石落声。但一地的瓦砾与血肉,即使是这样大的雨也完全冲刷不动。
沈琼枝连忙去看风澈的情形时,却只见他依旧昏迷不醒、早是奄奄一息的了。她的目光中透露出万分复杂的情绪,而其中占最大比重的无疑是悲痛。
“现在快把你的小情人带走,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不然会有很麻烦的家伙追过来。”
“嗯?”
突然再次听到这莫名的声音,沈琼枝更加疑惑了。这次她感觉声源离自己似乎更近了,但依然找不到对方的位置。
“我在这……算了。我还是现身吧。”
话音刚落,一个女孩子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沈琼枝旁边现身,倒令她吓了一跳。但当她定睛看去时,却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她一头显眼的金发被梳成了双马尾,晶蓝色的眼眸却显得干涸了些许,眼眶旁也是十分显眼的黑眼圈。然而,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危险的笑容。
“你是……‘爱丽丝’。‘佚名’和我说过你。”
“嗯,对,但现在这不重要。”
“爱丽丝”游梦诗随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指了指地上的风澈,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别在这里问东问西的了,你的小情人可耽误不起时间。而且我们的身份都很危险,万一……”
“万、一、什、么!?”
呼啸的狂风突然袭来,整张雨帘都被打得七零八落。若不是沈琼枝那野兽一般的战斗直觉让她提前拽着“爱丽丝”飞到空中,恐怕是要吃一记狠的了。
“这是我的家……这是我们的家!‘冰狼牙’,你们都做了什么!?而且为什么‘爱丽丝’你也在这!?”
“哎,麻烦的家伙还是来了……”
当来者身后一连串的残影逐渐消失时,被拽到空中的“爱丽丝”摸着额头叹了口气。沈琼枝见到来者却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立刻降落在地、护定了风澈,怒骂道:
“‘急先锋’你是没完了吗!?明明是风……是‘佚名’在这里和那些恶徒战斗,他现在都重伤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
“够了!”
又一名不速之客打断了沈琼枝和“急先锋”华伟辰的冲突。游梦诗眉头一皱,只觉得心脏突然不安地悸动起来——她从没有看过燕云卿的表情像今天这样严肃,她的威严几乎能直接压垮周围的人,令人不敢多加一辞。就算是心性急躁的华伟辰,也再不敢则声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丝毫露怯。沈琼枝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全然无畏于“精卫”的气场——周围急剧降低的温度、以及被冻结的雨水便是明证。
“他说过,我们不会伤害好人。但你们呢!?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我们,面对真正的坏人却视而不见,然后直到一切结束了才敢出来捡漏吗!?”
离家的愤怒、以及“急先锋”的死缠烂打,最终冲垮了沈琼枝的情绪墙。本来,即使看到风澈的惨状,她也尽可能抑制着怒火,以免自己再变回像过去那样的怪物;但现在,看到“急先锋”到了此时仍旧错误的将矛头指向自己和风澈,那根代表着理智的弦终于彻底断裂了。
“接下来你们要做什么?对他见死不救,然后拿他的死去冒功?那就来试试看啊!他们称我为怪物……你们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冰之女的眼中已经被炽烈的怒火填满。与之相对的,华伟辰则终于不再与之针锋相对,沉默地低下了头。而游梦诗却毫无动摇,只是冷眼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我不是来和你战斗的,‘琼枝’。”
“精卫”终于开口说话了。
“但你和‘佚名’必须跟我走。他的伤势太过严重,又拖延了过长的时间,现在只有我们的医疗手段才能救得了他。还是说你想就这么看他丧命?”
“唔……!”
沈琼枝刚想反驳,但又想到不知身在何处、又怎么也联系不上的关山度,她沉默了。许久,她终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你必须答应我……你们能救得了他。”
“一定。”
燕云卿得到沈琼枝的应答后也不废话,向不远处轻轻挥了挥手。因为无法插入到战斗中而只能受命远远关注着事态的警察、消防员和医务工作者们,这时候终于敢接近了。立刻就有数名医生,抬着担架、带着各类设备跑了过来。领头的医生直接在风澈身旁蹲下,然后向他的头伸出了手。这时候沈琼枝和燕云卿突然意识到什么,待要阻止时却已经迟了。
风澈的黑色面罩就这样被轻易摘了下来,而这次再也没有可以遮住他面貌的东西了。
“不,怎么会……”
沈琼枝听到一声充斥着惊讶的女性的呢喃声。但那是“精卫”的还是“爱丽丝”的,她没能听出来。她只是突然觉得,随着这一声呢喃声落在地上,现场的气氛突然变了——就好像周围的落雨都变成了血雨,扑鼻的铁锈味折磨着人的嗅觉与味觉,让人憋闷着完全呼吸不了。她迷茫地向周围看了看,却见到另外三人全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华伟辰如同蛤蟆一样张着嘴巴,却什么也没能说得出来。
燕云卿神色复杂地抿着嘴,但早已热泪盈眶了。
而游梦诗——
“云澄……云澄!?”
她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随后她伸手便要去抱住风澈的头,却又因害怕触动他的伤口而缩回了手,只能在一旁看着医生们对风澈进行急救。突然,她蓦地狂叫一声,随后仰头便倒。沈琼枝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随着这一声狂叫,这场雨的第一声雷就此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