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才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见其他人都还不吭声，风澈略感尴尬地咳了一下，随后戏谑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我还真没料到。冰岭省的英雄卫队？别逗了，那么重要的工作你就搞个这么粗略的招聘会？而且你的名单里还有三个……‘问题儿童’？”
“因为我们确实别无选择了。”
高岭的声音依旧似铜钟一般浑厚，然而这一次他的话语中却添了三分无奈与……悲伤？至少风澈是这样感觉的。但对方如何如何又不关他的事，他只想知道这笔出乎他意料的交易最终会是怎样的走向。
“云卿，大致情况由你来向其他人介绍吧。”
“是。”
燕云卿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风澈这才注意到，她虽然依旧尽可能保持着平日干练的姿态，但脸色却似乎比三日前还要憔悴得多。她整个人就如同一根拉伸过度的橡皮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这几日，风澈一直没有和他亲爱的姐姐好好交流过。风澈在割舍了自己无用的情感之后，自然是懒得再去和其他人搭话；至于燕云卿？被软禁的期间，他就压根没看见过几次她的身影。
“4月17日，冰岭省原英雄卫队成员除去副队长燕云卿外，全员秘密前往卢西恩联邦西部的西伯利亚山区，追击‘渎神者’铁梁城分部基地最大的一支残党。而5月9日，已确认除我之外的队员全军……覆没。”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燕云卿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她在尽力压抑着自己沉痛的心情，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但她说出的这条信息本身，才是更加重磅的炸弹。
“这、这怎么可能！？”
最先惊呼出声的人是那个姓杨的女生，而其他人也都表现出了各异的反应。华伟辰面皮涨得通红，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忍住没叫出声的；沈琼枝略微皱了皱眉，即使她在本质上只是个过于成熟的稚童，但还是能意识到这句简短的话所蕴含的危险；游梦诗却是众人之中最为淡定的，仿佛她根本不关心那帮人的死活。
风澈冷眼将所有人的反应收于眼中，心里已有三分定数。
“所以现在你们缺人了，于是连分辨黑白的步骤都跳过、直接找上了我们。”
“没错。”高岭点了点头，炯炯有神的眼睛偏偏盯紧了风澈，“国内愿意参与英雄卫队工作的异种人本就不多，而目前志愿加入三十四省计划的人又大多是还在学院进修的青少年。再加上几天前的死亡之海大动乱，让各个地区的人手都出现了一定的短缺现象。因此，我们才会考虑……一些更加激进的招募渠道。”
“而你们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在慎重考虑之后认为可以信任的人。”
说到这里，高岭略微顿了一顿。他把目光从风澈的身上移开，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六个人。随后用他那厚重的声音开始了这场关乎全省三千万人生命安全的募兵：
“铁梁城昔日的大英雄，‘新星’的队员——‘急先锋’、‘爱丽丝’和‘浪子’；受‘浪子’信任、迷途知返的‘冰狼牙’；灵隐学院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光点’。现在，你们肯定怀抱着各种各样的疑惑与忧虑。但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没有让你们迟疑的时间了。所以我现在只给你们20分钟的时间来思考：来，还是不来？”
现场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风澈索性闭上眼睛，开始衡量答应与不答应两个选项带来的不同利益。
平心而论，他是不想答应的。吃公家饭对他这样的不法义警来说没什么好处，因为这意味着他要接受法律和其他各方面的束缚，各种行动都会变得束手束脚。说句不好听的，从此，他就再也不能亲手给予那些人渣应得的制裁。
但是不答应呢？
风澈还在细细思索着，而另一边却已经有人先站起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会加入的，校长。”
是华伟辰。他今天还在穿着那套亮蓝色的“急先锋”制服，只不过把面罩摘了下来。他身子站得笔直，眼神也坚定如炬。但在风澈看来，他与其说是志愿投身于卫国卫民事业的战士，倒更像是个喜欢做白日梦的天真小丑。
他后续又说了些什么，风澈已经不再关心了。他靠在座椅靠背上，继续考虑着不同选择的得与失。加入英雄卫队自然是一堆害处，但不加入的话损失就更大了。
他猜测，自己要是不答应，可能一辈子都休想从这所学院里逃出去了，而对方假如想玩得更绝一点，完全可以把自己关进大牢，然后过上一辈子暗无天日的生活——那是风澈最为厌恶的活法。就算他有朝一日能够再逃出来，可又要耽误多长时间呢？
而这段被耽误的时间……又会有多少人惨死于奸邪之手，成为失去姓名的孤魂野鬼？又会有多少恶人继续逍遥法外，逃避着自己应得的惩罚？
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早已立过誓言，他会为被遗忘的死者们带去复仇，不惜何种代价。
所以，风澈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浪费哪怕一寸光阴。于是答案就很明显了。
计较已定。风澈睁开眼睛、从靠背上抬起了身子。这时候，华伟辰恰好刚刚讲完他那又臭又长的长篇大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他也看向了风澈，然后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风澈没有搭理对方莫名其妙的挑衅，悠然自得地等待着下一个人的发言。反正他又不着急，先看看其他人的态度也无妨。
“……我也会加入。”
下一个人是那个栗色发的马尾女生。风澈记得高岭之前说过她的代号叫“光点”，但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她现在的表情十分坚毅，那种浓重的责任感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的。
看来又是个喜欢做英雄梦的呆瓜，风澈想。他索性又闭上了眼睛开始小憩，那个女孩说的话也没认真听。毕竟那些话，他就算把耳朵闭上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
而事实和他想得也差不多，虽然他没听全，但那姑娘说的也无非还是什么责任、梦想、保护人民、惩奸除恶之类的话。风澈暗自冷笑一声，对这些陈词滥调嗤之以鼻。这个来自校园温床的小可怜肯定还不明白战斗的意义和代价，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不久，“光点”也说完了。风澈睁开眼睛，略略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却见到她也莫名其妙地瞪了自己一下。风澈哑然，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受欢迎啊。
不过风车当然不会把这小小插曲放在心上。他依旧悠然地等待着后续的发展，然而这时，校长室内却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沉默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风澈终于觉得不太对劲儿，他转过头来看向沈琼枝，沈琼枝闭着眼睛不说话；他又转向游梦诗那边，游梦诗正笑吟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下没戏看了。
风澈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稍微坐起了身子，直视着书桌后的高岭。
“啊，到我了是吧？不过我得先提一点，我可不是异种人。这样你们也招？”
“但你的实力与斗志都无可置疑。”
“但我现在还是个残疾人呢。”
“……这点确实比较麻烦。”
话虽如此，高岭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烦恼之意，反而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风澈眯起了眼睛，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感觉有了点交涉的意思。
“所以，我们想要邀请你做一个实验。”
“实验……”
风澈不动声色地低了下头，然而心里已经开始冷笑。被囚禁的经历令他相当讨厌所谓实验，而原来国家也开始草菅人命了么？
“啊，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是误会了什么。”看到风澈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表情，高岭温和地解释着，“我从云卿那里听说了你的经历，你会疑虑也是正常的。不过放心，我们服务人民的意志，我们是不会做出‘渎神者’那样的事的。”
“说回正题。这项实验的目的，是为了给那些失去手臂与双腿的残疾人士提供更强大、更灵活的义肢，而你超级士兵的体质应该可以避免大部分的负面效应，所以你会是最为理想的实验者。而且你也可以借此恢复之前的，战力，我们可以达到双赢。”
“说得好听。你们想要的恐怕不只是这个实验的结果吧？”
风澈不带感情地笑着，在“这个”两字上加了明显的重音。高岭却对风澈的质问无动于衷，也没再继续往下说。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眼光交错之处几乎泵出火花。风澈觉得似乎又有人在瞪着自己，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风澈突然毫无征兆地抚掌大笑起来，率先放弃了对峙。
“行，行！我答应你，我加入还不行吗？”
——反正我本来也没得选。风澈依旧放肆地狂笑着，全然没有理会高岭复杂的眼神和其他人的态度。直到他的后背被猛地拍了一下，他才终于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只见刚才拍了自己的燕云卿此时已经坐了回去，不再看向自己。
“那么，接下来是……”
“我加入。”
高岭问题还没问完，游梦诗就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风澈察觉到燕云卿和华伟辰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过具体是为什么他就不清楚了，也不想探究。
而剩下的另一个人就没有这么果断了。沈琼枝张了张嘴，结果又闭合上了，显然，她正在对此感到犹豫。
看来是时候添一把火了。风澈暗自冷笑一声，随即开口说道：
“琼枝，我觉得你应该来。你不想成为怪物，那么就用英雄的荣誉洗刷掉怪物的名号如何？即使只是摆摆架子也好，你就去试试能不能在行善积德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吧。”
这话估计只有鬼才会信，不过忽悠一下半个多月大的小孩倒是正合适，风澈在心中腹诽着。沈琼枝果然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他，似乎是没想到在那天暴力的分别后风澈竟还会这样鼓励他、也似乎是在考虑这句道理的分量。风澈见对方还在疑虑，于是又假惺惺地递出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也加入。”
最终，沈琼枝也同意了。
高岭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全员加入，很好，符合我对你们的期望。那么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新的冰岭省英雄卫队，你们的队长将由前副队长‘精卫’燕云卿担任，而队员分别是华伟辰、燕云澄、游梦诗、杨树语和沈琼枝。还有其他问题吗？”
“当然有，我还得更正一下你们的错误呢。”
这次插话的依旧还是风澈。他依旧罔顾他人的不满，保持着玩世不恭的笑，用仅剩的一只手指了指自己。
“还请各位记住，我的名字叫风澈，代号是‘佚名’。至于燕云澄？呵呵……”
“他早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