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暑假里的一天。
还有两周就要开学了,一想到开学以后不能每天都随心所欲的过日子,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贪欲,选择了睡到自然醒。
不过,我没有多少睡懒觉的习惯,睡到九点钟对于我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迟了。
书桌上小闹钟的秒针嘀嗒嘀嗒地响着,我来到它旁边,用放在前面的黑色马克笔在日历上画上一笔,是在提醒自己又过去了一天。
看着离开学日期越来越远的数字,不禁悲从心来。
没办法,这个学总是要上的。
只是……
颖天——也就是我的妹妹。今年是高三的考生。如果我去上学的话,那么这个家里面就只会有她一个人。
她不只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还需要对自己的学习格外用心。
老实说,我心里那个复读的想法一直存在着。只是没有说出来。
我挠着有些发痒的头,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颖天早就醒了过来,她现在正站在客厅的窗户旁边,不知道跟谁打着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
等我洗漱完毕,她也正好打完电话。
“是谁打来的电话?朋友吗?是要出去玩吗?”
我是比较期待颖天能够跟朋友一起出门的。因为她过于懂事了,我平时几乎看不见她会和谁一起出门玩耍。这让我不禁有些担心。
不过,她自己倒是反复声明自己有朋友就是了。
“不是啦。”
她关上纱窗。转过身来,漆黑的马尾辫在她后脑勺荡漾,脸上的表情格外的严肃。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停住,露出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是难以启齿的要求吗?没事的,哥哥都会满足你的!”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做出一副可靠的样子。
颖天依旧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所有准备,她缓缓开口。
她说话的内容让我感觉到格外的不真实。好像是虚空之声一般。
“奶奶她去世了,家里人要求哥哥你回去参加葬礼。”
*
在那通电话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葬礼的最后一天,我带着颍天坐上了高铁,前往父亲的老家,参加奶奶的葬礼。
虽然家里人并没有要求要让颍天也前去参与葬礼,但是她还是主动要求说要跟我一起去。
对此,她本人的说法是这样的。
“万一哥你被他们针对了,还有我能帮你。”
我一个准大学生也不知道她一个高中生能做什么事情就是了。
现在,颍天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靠着我的肩膀沉沉地睡着。
我坐在高铁上,看着外面飞速闪过的景色,只觉得大脑里面空荡荡的。
一阵轰隆声想起,高铁驶入了隧道。窗外的景色被一片黑色所代替,而那透明的玻璃则是变成了一面镜子,能从上面看见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听见这则消息的我,其实内心并没有特别大的波动。
“奶奶去世了”。这样的一则生离死别的消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应该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但是我并没有生成这样的情感。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国庆节这一个关键的节点,我可能都不会考虑着回去参加葬礼,即使他们要求让我回家。
说到底,真的是家里人让我回去的吗?那些人真的愿意看见我这张曾经被他们讨厌,被他们厌恶的脸吗。
我们和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
我的父亲和母亲是私奔出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当时他们两个的恋情遭到了家里人的激烈反对。
特别是我的奶奶。
我的父母也是有个性的人,即使奶奶对父亲下达了命令,更是说出了断绝关系这样的话出来,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和我的母亲在一起,并生下了我和颍天。
我的父母比较富有仪式感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却没有正常的举行婚礼,这也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遗憾。从我记事开始就能经常听他们两个挂在嘴边。
扯远了。
总之就是,我们一家人和我父亲的家里人——他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不对付,相当的不对付。这也导致了父亲的兄弟姐妹也疏远了我们。
所以,就算我回去参加了奶奶的葬礼,也一定不会得到正常的脸色对待。
这也是我疑惑的一点。
在电话里,颍天说是家里人要求的,让我回去参加葬礼。
就我们这样的情况来看,他们怎么可能会主动邀请我回去参与葬礼。
难道是鸿门宴吗?
就算他们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至于对付我吧。
不,也不是这么说。
我的奶奶是上世纪相当有名的艺术家,全世界几乎无人不知的那种。因此,她拥有着能让我这辈子烂在家里都能够生活到百岁的资产,还不止。
我作为和奶奶拥有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的确是享有继承遗产的权力。
只是我完全不感兴趣就是了。
但是我的亲戚们感不感兴趣,我可就不知道了。
老实说,麻烦到家了。
他们争夺他们的遗产,能不能不要把我也给带进他们无聊的纷争当中。
从那天开始,我就完全不想跟家里人有任何的联系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再把我拉回去?
当我们遇到困难时他们是撒手不管,等我对他们的利益产生影响的时候,他们的眼里又装得下我这个人了吗。
真是令人恶心。
不知不觉的,玻璃上的我皱起了眉头,却又很快被绿色的景色代替。
想着他们的事,也总是会令我想起我的父亲。
他是一个开朗的人,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优秀的人,也是一个心系家庭,对我们,对母亲付出了所有的爱的人。他总是宽待他人,是一个温柔的人。
这是我对他的印象。
这份印象已经很久没有刷新了。
上一次见他,是在上半年。
他通体黑白,他的世界好像失去了色彩。
心脏绞痛,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路上,我的思绪万千,让我那同样迷糊的精神强行保持清醒。在胡思乱想当中,高铁很快就到站了。
我叫醒了颍天,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让那一份理性和冷静取代她那副松软的表情,回到她那张无瑕的脸上。
刚走下高铁,我居然能够感受到一股的寒意。这和我昨天回家的感受简直是天差地别。
我下意识地拉紧了外套,同时对于这样的异常气候感到无比奇怪。
只是没时间让我思考太多,攒动的人群决定了我不能停留太久,我欠着颍天的手,怕她被人群挤散,顺着人群朝高铁站外面走去。
跟我昨天想的一样,一到国庆假期,高铁站里面就是人山人海的。在早上的这个时间点,比起从外面到这里来的人,更多的还是从这里出去的人。
这座城市并不是一座旅游城市, 但是相对来说更加适合安居乐业,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相当正常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让我觉得人多到头晕。
这样一看,不管是出租车车站,还是公交车车站,应该全部都是人。
这下要体会假期的特色,人挤人了。
刚走出高铁站的出口,我就陷入了迷茫。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到这边来了啊。那个时候,这里甚至连高铁都没有。
要怎么才能前往奶奶的家我也不清楚。
坐公交车?坐哪一辆?坐出租车?地点我也忘记了。坐地铁也是一样的。
“我说颍天啊。”没办法,我只能求助跟我一起来的颍天。“你还记得怎么去奶奶家吗?”
“哥你难道不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啊,我们都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我不是说这件事。”
颍天摆摆手,随后摇头环顾四周。
“在那里。”
她指向一个方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看看见乌压压的一大片黑色——一群穿着黑色西服,戴着墨镜的人堵在一个出站口的前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堵黑色的墙。
什么情况?
我居然能在现实中看见这样的一副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见的场景。难道这是在拍电视剧吗?
话说,颍天朝那边指去,难不成指的就是这一群人吗?
“昨天大姑给我打电话,问了我高铁到站的时间,说是会带人来接我们。”
“不是吧......”
难道那就是大姑带来的人吗?虽然我不怎么了解我的亲戚,但是我也知道父亲他们家也没有干这行这业的人啊。
这黑帮一样的气势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是那群人?”
“不知道......不过大姑说,他们很明显,到站了就能看见。”
“我想回家了。”
那何止是明显啊,万一有人报警的话那岂不是完蛋了。
你看,那些经过那里的游客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欸。
没办法,来都来到这边了,总不能真的立马买票返回吧。
我很想这么做就是了。
我咽了口口水,拉着颍天向那个方向走去。越靠近他们,越能感受到一股不可明说的压迫感。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站在他们那群人最前端,为首的那个人的模样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个人全身上下都穿着纯黑色的衣服,一袭黑色的包臀连衣裙,披着一件灰色的外衣,两只胳膊从外衣下伸出,环抱在胸前,头上甚至还戴着黑色的头纱,遮住了她的面容。
在那个女人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女仆装,站姿端正的女性。她率先和我们对上了视线,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上前一步走到了为首女人的身旁,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让那个黑衣女人也发现了我们。
也只是仅限于发现了我们。即使看见了我们,也是在原地无动于衷的。
因为没人敢靠近这边,所以他们身边的一圈是没有任何人的,形成了一个半径五米的无人空间。我和颍天走在这边空间内,自然也是引人注目的。
走到那个女人跟前,几乎感受不到温度的声音响起。
“你们到了啊。”
那冰冷的态度让我有些胆寒,我不禁抓紧了颍天的手,下意识地把她藏在我身后。
“带路吧。”
“招呼也不打,就这么没有礼貌吗。”
“我跟你们应该没什么好说的吧。”
“说的也是。毕竟是我那个愚蠢弟弟的孩子。”
说完,她歪过头,我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朝我的身后看去。
“顾颍天。你怎么也来了?”
她那质问的语气听着就让我生气。
“怎么?颍天就不能来了吗?是我带她来的。”
“没说过要她也来。”
“我想,不行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是狠狠地瞪着她——我的大姑了。也许是一见面的时候,也许是对我的妹妹态度极差的时候。
她对我们这般态度,也别指望我的态度能有多好了。
二人之间的火药味逐渐严重起来,就在这时,颍天松开我的手,走到我身前。
“大姑你好,是我主动要跟过来的。我想我应该也有参与葬礼的权力吧。”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颍天,就连大姑那隐藏在面纱后面的冷漠面庞上也闪过了一丝惊愕。
但也只是一瞬间。
“当然。你也可以参加葬礼。”
说完,大姑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一群黑衣人整齐地转身,朝门外齐步走去。
“我喜欢有礼貌的孩子。走吧。”
大姑转过身,扭着腰也走出了高铁站。看着她的背影,我不住地松了口气。
“哥,没必要一见面就变得这样剑拔弩张的。”
颍天对我教训道。我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
只是......我忍不住。
我怕这一次的邀请真的就是所谓的鸿门宴。
也许只是我想多了吧。
就在我们想跟上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刚刚那个女仆还在我们两个身旁站着。她端庄的姿势纹丝不动,简直就像是一颗松树一样挺拔。
这样的修饰用来形容女生多少有些不恰当,但却是是我对她的称赞。
大姑他们都已经走了,为什么她还会在这里等着我们?
我好奇地凑上前询问。
“大姑他们都走远了,你不走吗?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们。”
女仆小姐只是冷冷地用视线在我们脸上扫过。
“我不帮大小姐办事。夫人曾经命令我,在她死后要负责来照顾少爷和小姐。”
少爷和小姐吗。
还真是不习惯的称呼啊。
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奶奶会让一位女仆来照顾我们?
“你说的照顾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难道是一直跟着我们吗?”
“没错。”
“葬礼期间?”
“今后一直。”
“我可付不起薪水。”
“我不需要,这是夫人的命令。”
那个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小时候最困难的时候她一言不发,结果现在死后却让一位女仆来跟着我们。说是照顾,谁信呢。
我将满腹狐疑藏在心里,同时对这个人多了三分警惕。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边已经围满了一圈人,都是来看热闹的。结束了和大姑的对峙之后,我也很难意识不到他们的视线了。我拉上颍天的手,连忙走出了高铁站。
走出高铁站之后,女仆小姐带着我们往地下停车场,坐上了一辆漆黑的,我完全没见过品牌的车上。
她告诉我们,由她开车带我们前往举办葬礼的别墅。
别墅吗......
虽然我知道奶奶她很有钱吧,但是从刚才到现在,众多在我面前发生的事实让我很难相信我不是在睡梦当中。
这真的不是在拍电影吗?
难不成我这是在一部莫欺少年穷的小说里?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从女仆小姐的口中,我得知了大姑之所以可以带来这么多黑衣人,是因为她现在是别国黑帮老大的妻子。刚刚那么多的黑衣人,是黑帮老大命令他们跟随大姑,保护她安全的。
这下我的大脑完完全全的宕机了。
黑帮,别墅,女仆,没见过牌子的豪车,奶奶那奇怪的命令。
各种各样的信息充斥在我的脑海当中,完全处理不过来。
我的头好痛啊......
这难道不是一个日常向的故事吗?
是说,如果我继续和大姑作对的话,她老公会不会把我给做掉啊。
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里凶狠的黑帮老大,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或许是大脑对于自身的保护措施,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