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漆黑。
温暖的感觉包裹全身，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突然，一点光斑就像是漆黑夜空中的明星一样出现在了我的视野当中。
紧接其后的是无数条射出的光线，撕开了我面前的黑暗。
我出生了。
伴随着本能的嚎啕大哭，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刺眼的手术灯光让我睁不开眼——又可能是婴儿的肌肉无法使出相应的力气将上下眼皮分开。
这是一段很奇妙的体验。
我作为沈慧凝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却还保持着顾明的思想。
这就是神明告诉我的，沈慧凝的过去吗？
居然是采用这样亲生经历的手法吗。
就跟她自己说的那样，她讨厌直接告诉我答案。结果就直接让我从一开始体验吗？
*
婴儿的一天几乎就是睡觉加上吃饭。因为我完全没有进行别的事情的冲动以及能力，也没有足以支撑我乱动的体力。
我无法左右我自己的行动，因为这是沈慧凝的主视角。就好像是在看一部真实无比的电影一样。
在我躺在婴儿床里的时候，我总是能够看见视野的旁边露出来一个小男孩的头。他总是会用特别好奇地目光盯着我看，就好像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一样。
简直像是大熊猫一样啊。
这个小男孩就是沈慧凝的哥哥，沈岳。
*
我学会走路了。
是在妈妈和哥哥的帮助下学会的。
在准确一些来说，主要是在妈妈的帮助下学会的。
只是，一旦我开始学走路，哥哥就一定会到旁边来观摩我的动作。
这也是难怪的。除了我这样的特殊情况，还会有人能够意识到婴儿的行为是什么样的吗？
只会通过别的小宝宝的动作，来了解新生儿的运作规律吧。
所以，这对于三岁多的小男孩来说，有一个比自己迷你不少的小孩出现，自然会是无比好奇的。
不过，很神奇的点是，在我还只会爬行的时候，我发出来的第一个有形状的音节居然是“ba”。
是因为爸爸的发音相对比较简单吗？
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是没有爸爸存在的。
只有在我发出音节的那一天，被称作爸爸的男人激动地把我抱了起来。
在那的两天之后，两个成年人大吵了一架。
还是被我的哭泣给打断了争吵。
*
三年过去了，我已经能够跟正常人一样了。
说出完整的话，做出完整的行为，拥有自己的思考。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人类了。
哥哥已经开始上小学，而我自己马上就可以去上幼儿园了。
实在是可喜可贺。
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了。
我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度过了三年。
一点的自由时间都没有。
对于小宝宝来说是正常的，可我是快二十岁的高中生。
这三年以来我感觉我快要疯掉了。
这就是体验人生的副作用吗？
不过，即使是我得到了相对正常的作息时间，我还是很少在家里看见父亲的存在。
等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上班去了。
而等到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父亲也还是没有回来。
我感觉妈妈的笑容越来越憔悴了。
这样的家庭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过好在，沈岳——哥哥他比较懂事，每一次从幼儿园回来之后都会主动陪我玩耍，帮妈妈省了不少的事情。
这个家庭给我一个感觉，如果缺少了沈岳这一个维持关系的纽带，随时随地都会崩塌。
*
这一天并没有如我预想中到来。
在我四岁的某一天里，父亲突然很早地回到家里来。
脸上没有了疲惫，带着爽朗的笑容和属于成年男性的清香抱起了他的孩子。
并且在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表现。
简单点来说，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顾家的好父亲。
母亲脸上的倦怠也渐渐地变成了笑容。
眼看着事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衷心地感到开心，又切实地疑惑。
如果一个人可以在对于工作方面不做出任何改变的情况下，突然变得顾家起来。
概括一下来说，就像是给人生的每一天的时间轴上，重叠了一段时间。
他的一天根本就不像是二十四小时。
还是说，他真的推开了工作，转头来照顾家里呢？
如果像我一开始的猜测一样，那么我的父亲——沈慧凝的父亲，完全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没错，又是完美。
*
尽管父母每隔一段不短的时间就会爆发一次剧烈的争吵，但是每到了隔天，就一定会和好如初。
因为父亲会去道歉。
简直是理想中的个完美丈夫。
每一次的争吵，沈慧凝就会躲在自己的被窝里，捂上耳朵。
但我却在很认真地听。
结果我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你怎么总是突然不讲道理地发脾气啊？’”
“‘我不讲道理？！是我吗！那根本不是我！不是我！’”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
和睦的生活，很快就迎来了终结。
是以一种我完全想象不到的，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方式迎来了终结。
父亲跳楼自杀了。
在我四年级，哥哥刚刚步入初中的那个暑假。
我看见妈妈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也许是孩子的自我保护意识，沈慧凝的表面看上去貌似并没有多少的波澜。
就连葬礼上，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也只有我能知道，她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
那个在她眼里无比亲切，无比可靠的存在。
她会躲在被窝里面低声抽泣。
你说她懂事吗？我不知道。
亲戚是这样评价的，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四年级的小孩能懂什么很深沉的事情吗？
这不可能。
让我无比意外的还是沈岳。
他展现出了根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不仅会活跃家里的气氛，让家里不要陷入死寂。还会和往常一样，甚至更加开朗。
会比以前更加注意自己的妹妹，也会主动帮助母亲做家务事。
如果说，他在以前就只是一个优秀的小孩。而现在，他简直就是一个无比完美的孩子。
我看不见他任何的缺点。
就和......就和......
奇怪，我是因为什么才来体验人生的？
*
六年级。
我感觉我一直跟在哥哥的步伐后面。
做什么总是差一点，总是做不到最好，做不成哥哥那个样子。
他还整天笑着找我说话，让我不得不意识到他的存在。
好烦躁。
每个人都会跟我提起我的哥哥，然后夸赞他，眼神中的光芒让我发抖。
他们的视线当中就没有我的存在。
只不过是一次考试的失利，就被老师念叨了。
说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哥哥一样。
我也想啊，我也想和他一样啊！
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啊，永远都会差那一点啊。
我也很优秀啊，我也是班级顶尖学生啊。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看看我的成就呢。
哥哥哥哥哥哥的烦死了。
*
上初中了。
没有一个人愿意理我。
大家都在疏远我，好像还在小声地议论我。
我走到他们跟前，想要讨个说法，却又会被他们躲开。
我好像又听见了哥哥两个字。
那你们和我的哥哥做朋友就好了！
我不需要你们这样的朋友！
*
我被霸凌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她们说，要怪就怪我自己。
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是我的问题吗？
就是因为我没有在爸爸的葬礼上哭出来吗？
可是我也很难过啊。
我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啊。
我不像哥哥那样能什么事情都做到最好啊。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
哥哥一直在我面前跟他的朋友聊天。
难道是想故意向我炫耀吗？
明明知道我没有朋友？
不，不能这样。
这只是我心胸狭隘。
我又做错了。
可是我的心里不自觉地就开始讨厌起这个哥哥了。
*
十五年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