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墨臭女人，你的宿主在呼唤你啊。”
在笔仙的意境当中，笔仙和萝莉正面对面坐着，看着桌子上摆放的茶具，应该是在品茶。
只不过，萝莉面前的茶具，除了茶杯中的黑色液体，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笔仙无视了对方的呼喊，萝莉的也好顾明的也好，她全都能够听见。却还是听若未闻。
她捏住面前的茶杯，缓缓地举起举到自己的嘴边，细细地抿上依一口。
“你这家伙！不要无视我啊！”
“好像有什么苍蝇在嗡嗡作响？”
“你这个墨臭女！”
她并不是不想回应自己宿主的召唤。不如说，他很乐意看到之前口口声声说着绝对不会使用能力的顾明，到头来还是得求着自己发动力量的场景。
只是很可惜，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回应顾明的召唤。
如果要问为什么。
“舞台已经就绪了，但是演员还没有准备好。如果我这个时候出手的话，事情就不会往最有趣的方向上发展了。”
没错，因为她想看到最有趣的一场乐子。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或许只占有百分之八十。
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别人的要求。
顾明身上发生的事情，貌似比她一开始想象的，要好玩不少倍。
这让她十分的愉悦。
*
你说，一个原本健全的人，突然失去了某一方面的能力，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我的身上没有发生这种事情就好了。
没有发生车祸，没有失去听力。
没有喜欢上钢琴，没有学会如何演奏。
那我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失去听力，我现在会在钢琴上有着什么样的造诣呢？
带着所谓才女的名号，然后在全国出名吗？
又或者是，大隐于世，在大学里找到和自己兴趣相投的朋友，在弹奏钢琴的时候彼此默契地相视一笑。
甚至是组建乐队，为了舞台表演而做准备。
如果我没有喜欢上钢琴，我现在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
即使失去了听力，我的身边依旧会有着一个好朋友。
过着失聪女孩该有的生活，平淡而安稳。
可是这样的话，我又会错过多少的东西呢？
在那个宴会上，我还会认识那个人吗？
那个叔叔，还会消失在我的生活当中吗？
我不止一次地想象过，我的身上并没有这所有的特点的情况。
像一般女孩一样生活，一样和朋友欢笑，逛街，吃饭，谈论谈论班里的八卦，聊一聊彼此喜欢的男生。
谈一场并不轰轰烈烈的恋爱，腼腆地和男孩子牵手，带有些许小心思悄悄地靠在他的身上。
一起努力学习，一起畅想未来。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憧憬过这样平淡的生活。
只可惜，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了。
憧憬永远都只能说憧憬，我所幻想的生活并不会套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了助听器就不敢抬起头来的，羸弱的残疾人罢了。
虽然说助听器有用，但是并不能做到让我很清楚地听见外界的声音。
并没有多么神奇的力量，也没有特别出众的优点。
事实上，就算失去了助听器，对我的现实生活也不会有多少的影响。
该听不清的话还是听不清，能看懂唇语的话依旧能看懂。
用手语也好，用手机也是，比划动作就更没有多大的差别了。
可我就是害怕。
因为那助听器，在我的耳朵上待久了，简直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了一样。
它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助听器了。
而是连接我，连接一个残疾人和正常人的唯一桥梁了。
我害怕的并不是失去助听器的辅助。
我害怕的是，失去成为正常人的可能性。
一想到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就害怕得不行。下意识地想逃离这个，根本无法分离的世界。
我低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想象着身上背着龟壳，能够保护自己。
原本就听不见外面的动静，现在完全是与外界隔绝。
我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我攥在手里的手机传来了轻微的振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将手机打成静音模式呢？
是失聪之前，还是说失聪之后。
我已经没有清晰的印象了。
只是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就已经适应了通过手机振动来确认是否收到了别人的消息。
是谁？是谁会在这个时间点给我发来消息？
原本会给我发来消息的人就不多。除了家里人意外，关系好的能够给我发消息说话的人几乎没有几个人。
最近常常发消息的人，也就只有顾明了。
可是他……现在不是应该就在附近吗？
他一定会知道我现在的状态，然后，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
不止他一个人，杨晴羽也好，那两个女生也是，现在应该都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吧。
不好意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我不应该做出这种反应。
我不是矫揉造作的人，在这种时候，我应该再显得坚强一点。
只是失去了助听器，从模糊听见外面的声音变回了原样而已。
来，坚强一点，抬起头来。
不要再颤抖了。
不要再逃避了。
是时候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越是用力地抱住自己，越是用力地死死抓住自己的胳膊，就越发地止不住颤抖。
我真的不想让大家如此地担心啊。
不要让大家失望啊……
过一会还会有舞台节目，我还要上场。
素未谋面的观众也好，熟知彼此的朋友也罢，更不用说辛勤工作一个月的大家了。
大家为我们准备了这个舞台，选中了我，对我的演奏有所期待。
我又怎么可以辜负这样的期待。
我必须得站起来。
必须得用笑容来面对所有人才行啊。
所以说，不要再颤抖了啊。
“学姐你啊。”
突然，规规整整的字体从我的脑子里出现，打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侧躺在熟悉的床上，盖着暖和的棉被，手机抱在胸前，我呆呆地看着顾明那认真的脸。
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对于未知的好奇，对于露出正经表情的顾明感到期待，也许还有浅浅的困意吧，我脑海里的思绪正在被渐渐地冲淡。
他在后来，到底说了什么话来着？
我无意识中拿起了手机，把它举到我的面前。
此时此刻，那天晚上顾明的表情，又在我的面前浮现。
他板着脸打字，然后，脸上的五官又逐渐舒缓下来，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容。
究竟是什么话来着。
我翻动聊天记录，在看见那句话的时候，我愣住了。
他是这样说的。
“学姐你啊。”
“好像从来没有找别人撒过娇。”
“一直保持着成熟稳重，是会很累的。”
“这话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可以来找我撒娇的。”
撒娇……吗……
可是我……真的可以找到别人去撒娇吗？
对了，刚才的手机震动。
那是谁给我发来的消息？
尽管不知道是谁给我发来的消息，但是我下意识地往下拉动我的屏幕。
果不其然，刚刚是顾明给我发来的消息。
他给我发来了这样的一句话。
“放心吧学姐，我一定会让你成功登台表演的。”
“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吗……
他是去找我的助听器了吗。
这一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吧。
他真的能找得到吗。
应该是找不到的吧。
我明明是知道这件事的。
可是，即便如此，我的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的希望。
我破天荒地认为，他一定能够找到我丢失的助听器。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股没来由的信赖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也许是因为他能够听见乐曲中的情感，又或者是，他在说话的时候，会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
不，我自己清楚，这些不过是后话。
事实上在这之前，在那个晚上，排练室里面，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的心里便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紧接着便是没来由的信赖。
甚至敢让一个男生住在自己的房间里——两次。这绝对是我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而现在，这份信赖感在告知着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顾明绝对能够解决问题。
我相信他。
就好像，我们是熟知多年的好友一般。
可能就像他说的一样，我真的可以放下所有的顾虑，在别人，在他的面前撒撒娇。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啊。
这种事情……是不是太早了？
别想这么多了。现在重要的，是眼下的节目表演。
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手。
拜托了，顾明，你一定要在演出之前，找到助听器啊。
但是。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没有怪力乱神，没有神秘奇迹。
难以实现的事情，终究不会因为我简单的信赖而变成轻易实现的现实。
有人拍了拍的我肩膀，我缓缓抬起一点头，看见了面色凝重的杨晴羽。
她用手语告诉我。
“现在是倒数第二个节目。”
下一个，也就是最后一个节目，就是我的节目了。
我的心情一瞬间冰冷了下来，好像心脏停止了跳动一般。血液的流动在这一刻都变成了静止状态。
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而是在房间里四下张望着。
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
果然是这样的啊。
其实一直缠着他，依赖大家，已经让我撒了足够的娇。
我已经没有权力向任何人再撒更多的娇了。
就这样吧，已经足够了。
*
“刚才跟部长他们说过了，林学姐的节目已经调整到最后一个去了。”
“现在是第几个节目了？”
“现在是……”
跑来的佩戴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连忙掏出了手机，下一秒，一股难看的表情便取代了他脸上的焦急。
“第几个了？你说啊。”
“第……”他支支吾吾的，即便没有说出话来，也让杨晴羽的心境蒙上阴霾。
“是……倒数第二个了……”
这也就意味着，下一个节目，就是林瑶的节目了。
同样的，这也是压轴的节目。
也许是一直在忙碌吧，这个工作人员也是看了节目单，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杨晴羽的身边除了沈慧凝，也没有其他的工作人员了。
而沈慧凝从到这边来之后，就一直陪在林瑶的身边，也没有看过手机上的消息。
更衣室位于后台的最里面，几乎是听不见舞台上的声音的。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节目进行到哪里了。
这也就导致了，直到这种不能再紧要的关头，才知道这件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张妍——也就是社联文体部的部长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她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很好看。
“林瑶呢？”
杨晴羽用下巴指了指里面。
不过，张妍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杨晴羽的面前。
“她能上场吗？”
老实说，她并不是一个如此直接的人。虽然性子比较直，但是并不会如此直接地去做出不近人情的询问。
不过，她额头上的汗珠，能够说明她现在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这一点，杨晴羽自己也是能明白的，所以她并没有过多的计较。
她摇了摇头。
“不能吗？”
“我不知道。”
其实她想说的就是不能。
在以往的日子里，并不是没有丢过助听器。那个时候的林瑶，就是一副废人的模样，几乎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交流都困难，就更别说是要上台表演了。
就算林瑶自己不说，杨晴羽也能明白林瑶心里的一些想法。这让她十分的心疼。
可是，刚才在找助听器的时候，她听到了。
听到了从观众席里面小声传出的声音。
有很多的人，都在期待着林瑶的钢琴演奏。
毕竟她可是校园里的明星人物啊。
当众多的愿景与心里的想法冲撞在一起，直接改变了她嘴里的说辞。
她也知道林瑶喜欢舞台表演，喜欢在别人面前演奏钢琴。
于公于私，她都希望林瑶能够站上舞台。
“真的上不了场吗？”
杨晴羽继续摇了摇头。
张妍也是个聪明人，能够明白杨晴羽实际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我知道了。等这个节目结束，就让主持人上去宣布表演结束。”
虽然很不想这样，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至于那些期待，就让它们原路返回吧。
杨晴羽下意识地看向后台的门口方向，却并没有出现她想象的场景。
她也在期待着，那个男人，顾明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带着微笑，带着林瑶的助听器一起回到这里来。
这样的期待，也一样的原路返回了。
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家伙去哪里了？
就在杨晴羽发呆的时候，从更衣室里面传来了沈慧凝慌张的声音。
“学姐？！”
杨晴羽和张妍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正是这样的一眼，让杨晴羽看到了让她瞪大双眼——十分震惊的一幕。
她们看见了，林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苍白的脸上，带着从未见识过的坚定表情。
杨晴羽和张妍相视无言，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对方的不解。
林瑶紧闭着颤抖的嘴唇，牢牢地抓住了手里的手机。就像是在向它传输着什么一样。
*
现在只希望，他能回来，看我的表演。
这就是我的撒娇了。
我闭上手机屏幕，带着决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