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舞台的那边传来了雀跃的欢呼声。如果没有出现别的差错的话，现在应该是那些工作人员正在搬运钢琴到舞台上去吧。
通过不输于之前任何一个节目的喝彩声，让处在后台的每一个为了林瑶的节目而做着准备的人都能够发现一件事。
真的有不少的人，对于林瑶的节目怀抱着不小的期待。
正在帮坐在镜子前面的林瑶补妆的工作人员看着镜子里那苍白的脸，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她真的能够顺利完成表演吗？
不止是她一个人，就连部长他们在知道了林瑶的决定之后，脸上也或多或少地都露出了这样的情感。
可是，他们终究不是当事人本人。只要林瑶坚持着要上场，他们也没有理由去拒绝她。
现在，钢琴被搬到舞台上去，就说明众人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如果在上一个节目结束之后便宣布结束，今天晚上的活动完全可以说是十分成功。
而现在，他们将结尾的工作，压在了林瑶的身上。
或是完美结束，或是演出失败，都不归他们所控制。
所以说，尽管已经很累了，但她还是绷紧了自己的神经，专注着注意力，在林瑶那张本来就很美的脸上补上最适合她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更加耀眼。
她想通过这种方法，来为最后一个节目做出贡献。
她不了解林瑶，更不用说熟知林瑶。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林瑶那面如死灰的脸上紧绷的五官，以及在轻微颤抖的紧握着的双拳。
林瑶很想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让大家能够感到放心，不会因为自己的模样而多出不需要的不安。
可是她做不到。因为她自己才是最害怕，最不安的那个人。
现实中的困难有法可用，心理上的苦难却无踪可赢。
化妆师结束了工作，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化妆师很厉害，几乎看不出来脸色上的异常。
通过镜子，能看见帮忙化妆的人正带着笑容，嘴里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只可惜，林瑶听不见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只能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张妍推开了房间的门。
“准备好了吗？”
“化妆已经化好了。”
她并没有因为说话而停下脚步。迈着敏捷的步伐来到了林瑶的身边。她抓住林瑶的肩膀，脸猛地一下贴了上去，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
看了半天，她也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劲。虽然说能够感受到林瑶的紧张之情，不过，只要不是对于表演抗拒，就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张妍回想起来之前杨晴羽说过的话。她曾经说过，在没有助听器的时候，林瑶几乎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
为什么现在林瑶会主动要求上台表演？
她现在的表现，又和之前排练时候看见的样子，以及杨晴羽描述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想不明白，现在也没有时间留给她继续思考。
张妍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打起字来。
“你没事吗？不要勉强自己。不行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后悔。”
事实上是已经来不及了。钢琴已经搬运到舞台上，观众的情绪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了。
就算是这样，即使会变成演出事故，她也不愿意会有人隐瞒自己的情绪，最后导致受伤。
张妍为林瑶打开了背后的通道，是最后一个可以敲响退堂鼓的机会。
林瑶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可是，她还是摇了摇头，对着张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见此，张妍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她站起身来，对着房间里的所有工作人员做着今天最后的工作调动。
*
杨晴羽关上门，走在后台前往台前的道路上，反省着今天自己的无用。
自己明明就待在林瑶的身边，为什么一点踪迹都没有察觉到呢？
在她的眼里，助听器完全可以说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也难怪顾明那个小子会怀疑自己，这次和排练那一次的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这两次杨晴羽都没有出手。
在上一次排练的时候，还有人来找到杨晴羽，让她偷走林瑶的助听器，甚至威胁她。
而这一次，尽管那个人没有找到她，但她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就是那个人做的。
从现实情况来看，当时的场景，除了杨晴羽，就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犯案。
只是，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而那个人也成功地偷走了林瑶的助听器。
杨晴羽知道自己是没有做的，所以一开始，她就知道真正的犯人是谁。
她原本以为，顾明会察觉到这一点，然后来拷问她，让她说出那个她之前不愿意透露的幕后真凶。
结果他并没有，现在也消失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对于杨晴羽来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如果顾明真的追究到底，她也不一定会说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就像是顾明选择了一个人去找助听器，杨晴羽也决定自己去对峙那背后的真凶。
这一次的行动，实在是太过了。
不仅是助听器，就连备用的助听器也不见了。
这完全是针对林瑶的行为。
现在林瑶打算克服自己的心理阴影，坚持上台表演。
这是否超出了对方的预料，又或者说，这就是对方想要看到的场景。
伴随着场内爆发出的欢呼声，林瑶缓缓地从幕布后面走出，坐在钢琴凳上。
而也正是此时，杨晴羽在观众席的最后，找到了站立在所有人最上方的幕后真凶。
对方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杨晴羽的到来，此刻正面朝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
我……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耳朵成为了摆设，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动变得格外的清晰。
我记得，我跟着工作人员们，来到了舞台的正后方。
只需要拉开面前的帷幕，就能够看见外面满座的观众席。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那孩子，是叫沈慧凝对吧。
还真是一个好孩子啊……她从我起身开始就一直握着我的手，紧紧地攥着，好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借给我一样。
可惜的是，力量并没有传送到我的身体里，我感觉我的身体现在是无比的寒冷。
直到有人在我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沈慧凝也松开了我的手，为我加油。
啊啊……还是到这一步了吗。
我要上台表演了。
心脏控制着身体，剧烈地跳动着，无意识地朝着灯光汇聚处——也就是钢琴所在的位置上走去。
大脑控制着心脏，拼命地压抑着，不让自己产生出任何的情感。
因为此时此刻，我一定不会去享受身处在舞台上的快感吧。
光光是做出动作，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好，顺利地走到钢琴的旁边了。
我的动作，应该没有问题吧。
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着？
对了对了，先面向观众鞠躬。
然后呢，鞠完躬呢？
我可以坐下来了吗？
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吗？
要先打开曲谱吗？
不不不……不对，冷静，冷静下来。
没事的。我能做得到。
我已经表演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是吗？
先坐下来，深呼吸。翻开曲谱，打开钢琴盖。
很好，这不是能做得到吗。
接下来，就只需要照我之前一直做的那样，对着曲谱，调动着肌肉当中留存的记忆，弹出完整的曲子就可以了。
这不是很简单吗。
我也可以做得到。
就算没有助听器。
我也可以弹钢琴。
就像正常人一样。
完美地演奏曲目。
我缓缓地将双手放在钢琴上。感受着琴键带来的清凉感，抚摸着光滑的表面。
移动着右手，将手指放在第一个音的琴键上。
深呼吸。
然后按下去。
明明就按下去了。
我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反馈。
在按下琴键的下一秒，我就仿佛身处在深海当中。
胸口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压力，呼吸困难。
原本能够轻松按下的琴键，现在也沉重无比。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抵触着一样。
它真的有在发出声音吗？
我真的能够顺利演奏吗？
没有助听器，失去了听觉的我，真的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演奏吗？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不清楚。
不行啊，现在是在舞台上表演。
我必须得继续弹下去才行。
可是……不管我怎么用力，甚至用力到双手发抖，就是没有办法按下这个琴键啊。
不行了，我的手指，我身前的钢琴，都不听使唤了。
我没有办法继续演奏下去了。
就在我打算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朝观众席那边看去的时候。
我看见了。
大家脸上的困惑。
大家脸上的担忧。
大家脸上的迫切。
随着停下的时间越来越长，观众席上的人也慢慢地开始了互相讨论。
想都不用想，那是对于当下情况，对于我的议论。
我仿佛听见了，所有人不满的声音。
前台的观众也好，后台的工作人员也好。
所有人都在议论我，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抱怨。
抱怨着我毁掉了今天的舞台。
没错，是我毁掉了今天的舞台活动，给今晚上的活动画上了一个残缺的句号。
可是，我也不想要这样啊。
我原本以为我是可以做到的。
我也想跟正常人一样，能够听见钢琴的声音啊。
抱歉，真的很抱歉。
都怪我的任性。
谁来......谁来挽救一下这无法再进行下去的表演。
谁来救救我啊......
*
居然失败了吗......
杨晴羽的心脏无比剧烈地跳动着，就好像是要和舞台上的林瑶共频一样。
她原本以为，林瑶会做出上台表演的决定，她是一定会有方法来克服心里阴影的。
因为她一直都是一个很稳重的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改变了这个人呢？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小时候，总是会有一个小孩领跑在他们两个人的前面，带着他们做着一些根本就没有胆量去做的事情。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现在地当务之急，应该是解决舞台上发生的事情。
如果没有人朝林瑶伸出援手的话，就只会一直保持这样的一幕直到所有人都察觉到她的心理阴影。
必须得在这之前，将她从舞台上带走才是。
正当杨晴羽打算行动的时候，那个幕后真凶居然从后面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喂，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简单地妨碍你罢了。”
“别妨碍我。”
“我不要。”
杨晴羽顿时觉得火冒三丈。
“你个混蛋！之前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现在，你立马松开我的胳膊，让我去把林瑶带下来！”
“不行，你不是那个应该站上舞台的人。”
对方冷静无比的话语让杨晴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的眼神当中，仿佛充满了对于自己的警告。
杨晴羽死死地咬紧牙关。
“那你告诉我，现在有谁，能够站在那里去解决现在的所有情况！”
杨晴羽的语音传到对方的耳朵当中，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露出了明显的落寞之意。
“当然是一个，明明教育别人要依靠他人，却不会在下雨天的时候打伞的人。”
“哈？”
就在她还没有明白话里的意思的时候，会议厅入口处的大门被狠狠地推开了。
消失了很久的顾明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身上的衣服也好，头发也好全部都湿透了。甚至还有水珠从身上往下不停地滴落。
即便自己就站在他左手边不远的位置上，但是他的注意力从刚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放在最下方的舞台上。
然后，杨晴羽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顾明的手上泛起了黑色的光芒。
即使是在昏暗的会场内，也散发着瞩目的光。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她很清楚地看见了。
并且她知道，这绝对不是错觉。
紧接着，那熟悉的，婉转的钢琴声，从舞台那边传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