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晴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舞台上演奏的林瑶。她那自信的背影，两只手就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在钢琴上面不停地上下翻飞着。
那悠扬婉转，无比动听的乐曲在整个会场当中游荡着，进入每一个人的耳朵，让大家陶醉其中。
表演能够取得成功自然是让人欣喜若狂。可是这并不能掩盖住杨晴羽心中的疑惑。
明明刚才，林瑶还孤立无援地待在舞台上，没有任何人做任何的事情，就是突然之间便恢复了正常。
要说唯一的突变......也就只有顾明大声喊叫的加油了。
难道说，是顾明煽动了观众的情绪，而林瑶又正正好接收到了大家的情绪？
杨晴羽是一个比较务实的人，她不太相信那种所谓心灵上的对话，不管怎么看都显得比较扯。所以说，她除了从氛围上面考虑，完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顾明这个小子可就太精明敢做了。
毕竟谁都说不好自己喊出声之后会不会真的有用，他居然能够在刚到达会场就做出了这样的决策与行动。
老实说，杨晴羽之前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林瑶会对这样一个几乎看不到明显优点的学弟如此的亲近。也是随着不断地相处，他渐渐地也能明白了一些。
现在，她也是对顾明这个人彻底地改观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顾明。
也正是这一眼，让杨晴羽再一次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她看见了。从顾明的耳洞当中，暗红的鲜血正在从里面流淌出来。
*
“还真是稀奇啊，你光是今天一天，就把我喊出来了三次欸。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无视了笔仙的调侃，从口袋中掏出了助听器，朝着舞台那边走去。
这一次把笔仙呼唤出来并不是为了许愿，而是和一开始一样，只是单纯的需要这个静止的环境。
要解决林学姐现在面临的困境并不算困难，只需要为她戴上助听器，再回到原位去，之后就只需要等学姐自己调整过来就可以了。
除非那位神器使用者再一次用出能力拿走学姐的助听器，不然我是不会轻易使用笔仙的能力的。
就在我走上舞台，正准备帮学姐戴上助听器的时候。笔仙突然出现在我的右手边，抓住了我伸出去的手。
我不解地扭头看向她，正好对上了她那难得板着脸的正经表情。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一定不会这么做。”
如果是平时的话，面对笔仙这样的一句话，我一定会仔细 衡量一番。可是她那副正经的表情，让我对她的信赖一瞬间便来到了最高点。
“为什么？”
我疑惑地问道。
难道是助听器有问题？那个神器使用者在拿到了助听器之后，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吗？
“没，这倒没有。这个助听器，就和它消失的时候没有两样。”
“既然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要阻止我做这件事？”
如果助听器本身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就不可能会出现别的意外了。毕竟这个助听器，学姐都已经佩戴了十年。
我原本还在想，会不会是笔仙故意这样说，然后刻意摆出正经的表情来骗我。
只是，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她平静地注视着我的脸，直勾勾的视线，让我身上不住地有些发毛。
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再一次地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浓厚的神秘气息。
还没等我从迷茫之中找到出路，笔仙率先叹了口气。
“算了，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你自己的自由。”
这云里雾里的一番话，让我更加地不知所措。
就好像不需要我的反应一样，笔仙又一次地露出了得意的笑脸。
“因为你很有趣，所以我现在会给你第二个选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用手掌抓住了我的脑袋。
“我相信你会做出最让我感到欢快的选择的。”
当我被她抓住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从我的心里生出。
就好像，我身处在一个棋盘上一样，我没有办法在这个棋盘上做到任何的事情。
就像是一直在被什么人操控着我的行动一样。
还没等我彻底消化完她话语里的意思，随着她手上的毛笔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一段不存在于我脑海中的片段开始快速地播放着。
奶奶家，庭院，钢琴。
宴会上，中央，钢琴。
陌生地点，房间，钢琴。
父亲，母亲，妹妹。
不，那不是妹妹。
而是......
大量的信息涌入我的脑海当中，就像是往塑性的水杯当中拼命灌水。看上去仿佛没事，事实上我的大脑正在不停地痛苦呻吟着。
最后，我的视角突然变低，出现在一架钢琴的左边，站在一个女孩的旁边。
然后，身体不受操控地动了起来，我伸出手去，按响了离我最近的琴键。
“叮~”
清脆的声音从我的体内响起，我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又很快猛地回过神来。
而扶着膝盖，半蹲在原地的我的脑子里，多出了一段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
我抽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脑袋。想着或许能够缓解大脑的疼痛。
“这......这是......什么......”
“这是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现在我将它物归原主了。”
笔仙缓步走到钢琴的旁边，将一只手放在钢琴的边缘上，顺着 轮廓缓缓走动着，指尖勾勒出完整的形状。
“为......为什么？”
“嗯？你是想问为什么还给你，还是想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还是想问为什么会失去这样的记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的跟前，用刚才抚摸钢琴的手指抵在我的下巴上。
“还是说，我们贪心的小朋友，想要知道所有的事情呢？”
我忍受着大脑内部产生的刺痛，尽力地移动视线，看向笔仙，看见她那得意的表情。
“我......”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是全部都想知道吧。”
那当然了 。
当我的大脑一口气接受了如此庞大的信息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思考。
现在的我就只能够明白一件事情。
我和林瑶学姐，从小就认识。
我们两个的初识，就是学姐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宴会上。
不，不对。
信息过于繁重，我一时间处理不过来。
不过......如果是第一次见面的话，应该还会更早。
是在奶奶家的庭院里。
对，就是这样。
在学姐的记忆中，每一次出现顾清风，出现我父亲的身影的时候，我也一并在场。
学姐以为的两个人的童年，实际上是三个人。
而我消失的时间点，也和我父亲从她的印象当中消失的时间点所吻合。
也就是......
十年前的车祸。
学姐所经历的车祸，和我经历的车祸，居然是同一场的车祸。
也就是说......
“对，没错。”
就在我为了这让我无比惊讶的事实而畏惧回忆的时候，笔仙却好像是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火上浇油，特意帮我推动了回忆。
“如果真要说的话，也可以说是你导致了林瑶的失聪。”
笔仙的话语强迫我回想起来那天的场景。
世界末日一样的大暴雨，温热的感触，冰凉的体验。
闪烁的红灯，迷幻的绿灯，飘渺的黄灯。
我就坐在跳起无数水滴的地上，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突然，强烈的反胃恶心感涌上我的喉咙。脚一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趴在地上拼命地干呕着。
“啊啊......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笔仙的声音由远到近，她蹲了下来，搀扶着我的胳膊将我扶起，然后在我的耳边低语道：
“事实上，那个助听器，是你的奶奶使用我的能力，创造出来的一个蕴含神明力量的物品。”
“它的用处很简单，就是改变持有者的一段记忆。改变制作者想要改变的，佩戴者的那一段记忆。”
“只要它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就永远都不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包括对她不管不问，鄙视她，将她视若垃圾的父母。以及你。”
“她会活在幻想之中，完善着别人赋予她的人设。”
“忘记父母带给她的苦痛，忘记喜欢上钢琴的真正原因。”
“可是这样的生活也相当的稳定，你也好她也好，甚至是她的父母也好，对于这样的情况都十分地满意，或者说是适应。”
“但是后果你也看到了，林瑶对于这个助听器，产生了病态的依赖。”
“一旦它不在她的耳朵上，被封印的记忆就会不停地尝试冲破桎梏，让她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甚至行事。就跟你之前看到过的一样。”
“她心中的自卑会不断地加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
“神明的力量，永远都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顺心如意。”
“如果，这里面的力量消失，变成一个普通的助听器的话。”
“你也好，她也好，你们身边的能够和这段记忆搭上关系的所有人都一样，脑海当中都会多出一份属于自己的陌生的记忆。”
“消除神明力量带来的所有影响，抹除神明力量所铺设出的未来走向。”
“好吧，其实没有这么深沉，也没有那般的高大上。”
“你现在所要选择的佩戴与否，仅仅只决定了林瑶的记忆是恢复原状，或是唤醒过去的回忆。”
“简化成这样的状况，你又要做出怎么样的抉择呢？”
这是我认识这个神明以来，她第一次展现出和我想象中的神明画上等号的气氛。
其实世界就是这样的。
摆在你面前的选择往往会是极端的。
所以大家会选择折中的选项，因为这样能够满足自己的两方面的贪欲。
而这样的选项，也会被自己美化成最佳的选项。
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能够让学姐回忆起我的存在，并且不让她会想起父母做出的所有事情。
消除神明力量带来的情绪上的影响，并且享受着神明力量带来的利益，自然是最好的。
我有的时候一直在想，所谓的神明力量，真的会是这么现实的东西吗？
我会不会遇上了虚假的神明啊。
为什么在实现愿望的时候，还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啊。
我不清楚学姐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对学姐的过去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我没有上帝视角，不清楚忘记过去对于学姐来说是多么重要。不知道自己的决策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老实说，我受够了。
我不想肩负别人的人生。
我只想做到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足够了。
难道说这也是一种奢求吗？
就像笔仙说的，她佩戴着助听器，度过了十年。
她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接受了新的记忆。
我有什么样的权力去改变这样的现状。
可是。
我真的不希望再看见学姐那样痛苦的神色了。
如果她继续佩戴助听器，她心中的负面情绪，就永远不会消散。
她会自卑，会痛苦，永远都活在自己不如别人的臆想之下，活在对于正常人的羡慕之上。
这样的情感，会被无限地放大。
会逃避，会面对，会沮丧，会乐观。
成为一个无比矛盾的人。
真的够了。
我只想考虑我自己的事情了。
我的愿望十分的简单。
“笔仙，我要许愿。”
“请说。”
“我希望，今天晚上的舞台节目，能够顺利结束。”
“收到。”
当我出声许愿的这一刻，就意味着我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随着笔仙的流畅动作，整个世界都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等到光芒消失，笔仙便收起了笔，双手背在身后，满脸笑意地看着我。
我攥紧手里的助听器，缓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解除了笔仙的召唤。
即便是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逝，我的世界却依旧是无比地安静。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啊。
原来学姐眼中的世界，是这样的一副状态。
我深吸一口气，将内心里所有的情绪**进去，然后大声吼了出来。
“......”
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要这样！！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绝对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一次是绝对不允许失败的！
神明啊，你最虔诚的信徒向你许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