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傅一走在前方时，何歌注意到他的脚步好像有点奇怪。他低头看了眼身边，不知道白雪有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这个房间的布局和办公室有点像，中心的部位摆着茶几，茶几两侧是并列放置的长沙发，墙边放了好几盆大型盆栽，虽然在柔和的白色灯光照射下看起来非常养眼，但总感觉和这个房间的风格有些不搭，可能是因为这里其他的器物都设计的过于强硬棱角分明吧。
茶几上只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白瓷茶壶。
为什么能知道它内部是空的呢？因为这个茶壶连顶部的盖子都没有，并且放眼整个房间也找不到任何疑似烧水壶的东西，可见黄傅一并不想招待他们久留。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何歌盯着茶壶有一出没一出地想着。
“你们两个找我做什么？为什么把我女儿也带过来？”他坐定之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是那样的……”
黄苑的反驳被他大声喝断。
“没问你，插什么嘴！”
“好了好了，您不要那么严肃嘛。”
面前这个男人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不停向外释放出无形的压迫感，不过这似乎并没有给白雪造成什么影响，她仍然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之所以让小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让她充当引荐人，否则如果是吾等擅自跑来说想见您的话，您恐怕根本不会搭理吧。如果有僭越之处还请你谅解～”
“别废话了，有什么事就快说。”
“哎呀真不好意思，那吾就有话直说了。”她的状态转瞬间便切换过来，完全不见之前那副散漫的样子，“莲台庙杀人案中，您父亲被害的时间是当晚的十一点整到十一点二十分之间，吾想请问您当时在做什么呢？啊，不用怀疑，这就是在向您确认不在场证明。”
听完这一番话，黄傅一原本就紧绷的脸更黑了。何歌和黄苑也被吓了一跳，他们还是头次见到白雪在问话时这样直接，这不是明显和挑衅差不多吗？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件事？！”
面对黄傅一气势汹汹的质问，她并未回答，而是默默走上前，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那之后，黄傅一的表情居然奇迹般地缓和了。
“你觉得我会稀罕吗？”
“大概吧～”白雪坐回原先的位置，捋着耳后的发丝说道。
“那好，我就告诉你吧，我父亲遇害的那段时间我正好在房间里睡觉。怎么样，这算不算有不在场证明？”
“嗯，当然不算。”
白雪摇了摇头，将白天向黄家另外两个兄弟所提的问题又复述了一遍，包括死者一反常态在案发前的下午和他们打电话的事情。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父亲就是这个样子，想一出是一出。那天接到他的电话以后我还认为他是打算第二天去庙里参拜的时候跟我们几个和好呢。那晚原本还有几场应酬，但是为了第二天能早起我都全部推掉了。”
“您几位的回答很相似呢，全都这么重视参拜吗？”
“那是当然，毕竟天宫娘娘每天的能量都有限，为了祈愿去参拜的话肯定是越早越好，并且同时还要保持精力充沛，所以早点睡觉是必须的。”
“说起来，您父亲会经常带家人去参拜吗？每次去都求些什么？吾很好奇。”
“大概两个月会和我们去一次庙里。”他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至于每次求的什么内容，有没有达成，这些我不能说。”
“啊是那种吧，‘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什么的，了解了解。”白雪似懂非懂地附和着。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愿望，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换一个问题吧，您是不是听说过‘屠夫’的传闻，而且还要求警方把您父亲的案件规划到‘屠夫’系列连续凶杀案里面？”
“你不要得寸进尺，明白吗？”他盯着白雪的双眼，语气突然变得更加冰冷，“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问什么我就得答什么？就连警察那边我都不想回答，为什么非得和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交代那么多，难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喜欢和陌生人唠家常的人吗？”
“唔——那好吧，您这么抵抗的话吾就不再多问了。”白雪用左手捂着心口站了起来。
“打扰您非常抱歉，那么吾就先告辞了。”她向何歌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朝门口走去。
“你不准去！”黄傅一喝住了想要跟过去的黄苑，“马上给我回家，听到了吗？”
黄苑悻悻地停下动作，跺了跺脚。
◇
夜晚的红同市气温骤降，虽然没雨，但四周仍然充满着湿冷的空气。
何歌吐了口气，看着它化成的淡淡白雾消散在路灯的光柱下。
白雪双手别在身后，慢腾腾地与他并肩而行。刚才从彩虹城离开后，她就似乎变了个样。
“我说，今天跑了那么多地方，你感觉案件有进展了吗？”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气氛，何歌没话找话地问道。
“算是，有吧。”白雪轻声回答。
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后方，为她的表情铺上阴影。
无言。偏僻的郊外柏油路上，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带起一阵风声外，只有二人的脚步回荡在夜空下，单调的声音令沉默气氛愈显。
“那个……你对他们口中的‘天宫娘娘’怎么看？她（它）的事迹和传说之类的是真的吗？”
“假的。”白雪不假思索地回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既然你们吸血鬼都存在，那么天宫娘娘说不定也是真的呢。”
“这是两回事。”她抬头看着何歌，叹了口气，“听好了人类，首先血族的存在并不能用来佐证所有神秘学传闻中的东西全都为真，两者间没有绝对的因果关系，且大部分的传闻最开始都起源于人类无知的以讹传讹，也就是说从源头上就是虚假的，原本就没有的东西无论怎么为它添油加醋都没用，你明白吗？其次，就算这个什么天宫娘娘真的存在，它也不是什么神仙，而不过就是个山野精怪罢了，用欧洲的传说来解释的话，就是类似于妖精（fairy）之类的东西，这种小型精怪的居住地通常离人类很近，因此它们也会频繁地与人类相遇，其中某些魔力较高的个体有可能出于兴趣或者恶作剧的心态来帮助或者捉弄人类，而遇见他们的人类返回聚集地之后，便开始传播此类事迹，随着传闻的蔓延，逐渐演化成各地不同的传说。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那个天宫娘娘充其量就是个有点魔力的山野精怪而已，和神仙不沾边，也实现不了任何愿望。”
“话是这么说……”
“行了行了，别再纠结那玩意了。吾就好心为你透露一点吧，这次案件和天宫娘娘没有半点关系，关键在于那尊断头石像。”
“石像？”何歌更加不解地嘀咕着。
“更多的细节吾现在也没弄明白，到时候再和你说吧。”
不知不觉地走到一条左右分叉的三岔口，路灯投出的光柱在黑夜中格外显眼，仿佛拉起帷幕后骤然打在舞台中心的聚光灯，白雪与何歌分别站在那束光柱的两侧。
“今天辛苦你了人类，你先回去吧，吾还有些事情。”她露出勉强的笑容，向何歌挥手。
何歌不自然地抬起手，又缓缓地放下，眼角轻微颤抖着，他咽了口唾沫，思考良久之后，终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再见。不，不一定有说出口，或许只是意识欺骗了自己的大脑，让他误以为说过了一样。
“嗯，下次见啦。”白雪背向他，踏入那条黑漆漆的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