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后，走在无比熟悉的巷子里，何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沿原来那条路回家，而是来到其中某个分岔路口时，绕向另一条远路。
沿着这条路的话，将会走出这片待拆楼区域，来到附近一个小型超市前的广场，这是这块地区内唯一还算热闹的商圈。
何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此处，也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又或者是冥冥之中接受的指引，总之，他此时正冒着绒毛般的细雨，孤身一人站在超市入口前，注视着已经拉上的卷帘门。
已经是夜晚十一点多，超市早已打烊，只有几盏装饰用的挂灯还在寂寥地亮着光。
驻足发呆了片刻，何歌活动了一下被雨水打湿有些冻僵的双手，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一阵奇怪的“哐当”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何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台放在超市门口的自动售卖机，一个穿着黑色外套，戴着兜帽的人影正蹲在那里，伸手朝取货口里掏着东西，刚才的声响应该是易拉罐掉下来发出的。
几秒钟后，那人缓缓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罐汽水。
这么冷的天气喝汽水？还是自动贩卖机里面冰镇过的？何歌有些好奇地朝那个人影多看了几眼，从他的身材来看，应该是个年轻男性。
他注意到何歌的视线后，愣了一会，随后招着手向他走来。
何歌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这里虽然属于商圈，但摄像头却非常少，仅有的寥寥几个也是对准的超市入口和人行道，也就是说，自己此时的位置完全位于监控盲区。何歌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您好，您是昨天来庙里的那位吧？”青年出乎意料地对何歌打了招呼，摘下兜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何歌才想起他是昨天上午在庙里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名字好像叫小余什么的。
“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何歌缓了口气，勉强挤出微笑说道，“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没记错的话这边离你们庙里应该很远才对吧。”
小余提了一下手中的塑料袋，解释道：“我出来买些酱油和盐之类的，这些东西城里比较便宜。”
“这样吗，那你今晚打算怎么回去，现在应该没有公交或者地铁了吧？”
“没关系，我打车就行。”
他指向前方空空荡荡的马路。
“但是这地方不太好打车。”何歌扶了一下眼镜，“要不然我陪你等等吧，怎么样？”
“那……行吧。”
两人一同站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默默地看着前方是否有车经过。
“听说你从小就在庙里生活？”何歌突然向他搭话道。
“嗯，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家出走了，父亲又得了病，没办法抚养那么多孩子，于是就把我送到了庙里。正好余师父当时还没有继承人，便把我当作义子抚养了。”小余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陷入了回忆，“对我来说，余师父就像真正的父亲一样，他教了我识字、武术和经文教义之类的知识，并且将我作为下一任住持精心培养，真的很感谢他。”
“在庙里生活会不会很无聊？”
“当然不会，对我来说完全不需要世俗的娱乐，只要能安心侍奉天宫娘娘，传达她给世人的福祉就足够了。”
“余师父他也一样吗？那么长时间都待在庙里，实在是很难想象。”
“师父自从成为住持以来，对天宫娘娘的信仰就比谁都要诚恳，可以说他的肉体虽然还作为人类活在世上，但是精神早已超凡脱俗了。所以那些什么俗物对他来说并没有吸引力可言。”
“那真的很了不起啊。”何歌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内心有坚定的信仰，并且能够专心致志的以其为标杆过纯粹的生活，我觉得这样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哈哈，多谢夸奖。”小余摸着脑袋，很受用地笑了笑。
“没什么。”何歌摆了摆手，“对了，你对那个叫黄景真的死者熟悉吗？他好像经常到庙里去吧，每次都求的是什么愿望？”
“这方面我不太了解，关于许愿的事务都是师父负责的，我目前只是做点杂役和打下手。不过……”他想了一会，接着说道，“那个黄老板最近一次许的愿望我倒是记得，好像是月初3号左右，他独自一人到庙里来，对师父说了些什么之后就开始写参拜用的红纸了。因为他平时几乎都是和家人一起来，所以我感觉有点奇怪，就偷偷看了一下他写的愿望。”
“他写了什么？”
“‘望东郊开发计划顺利’，但是我不清楚东郊开发计划指的是什么，所以也没怎么在意。不过天宫娘娘向来只保佑好的愿望，如果这件是坏事的话，许愿是没有用的，不需要担心。”
听到这里，何歌突然想起下午那本杂志上的报道，那个因为母亲去世而对黄景真怀恨在心的男人原先好像就住在东郊，而他们结仇的原因正是东郊的开发计划。起因是那个叫陆武的男人祖宅被划入了改造区，黄氏集团要求他搬离，但是他却不肯，于是双方起了冲突，集团叫了许多闲散人员在他家的房子和大门上泼油漆贴纸钱，并且半夜时不时丢一串鞭炮到院子里，由于遭到这样的骚扰，他的母亲原本就有的心脏病突然发作，送医后仍然不治身亡了，那之后双方便正式结下了死仇。
难道陆武真的和这件事有关？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这些信息告诉白雪呢？正当何歌陷入纠结之际，道路前方亮起了汽车的远光灯，小余挥了挥手，一辆车顶荧幕上显示着“空车”的深蓝色的士停在了他们面前。
“那我先回去了，再见。”小余提着塑料袋钻进副驾驶位，关上车门，隔着窗户对何歌挥手告别。
的士缓缓向前开动，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