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南州时,已是第二天下午四点。
何歌拖着疲惫的身躯,背上包,跟随在出站人流中。刚到车站前的广场门口,许多操着本地口音的司机便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拉他坐车,何歌问了一圈价格,最后上了一辆由高个男人驾驶的私家车。他说出那个杂志上所记载的私家侦探的公寓位置,司机点了点头,也没向他打听去那儿的目的,安静地开动了车子。
那栋公寓所在的位置离火车站很近,只开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车子在公寓前的路口停下,何歌付过车费,下车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这栋公寓楼大概有10层高,从外表来看不算太旧,应该是2000年左右建成的。
在周围还有几栋造型差不多的楼房,这里应该是一小片公寓群。眼前这栋贴着“3号”的楼牌的建筑,正是杂志中所记载的,那个私家侦探的住址。何歌从包里拿出南州市地图,再三确认之后,走进公寓。
大厅的中央是类似宾馆前台的布置,但里面却空无一人,何歌穿过大厅,沿着另一侧的走廊来到电梯门前。不远处有一扇贴着墙纸的塑料门,看上去应该是楼管的办公室,何歌从口袋中掏出准备好的烟,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左侧的墙上挂着几张显示着监控画面的屏幕,门旁摆着木桌,桌上满是对讲机、笔记本、烟灰缸、茶杯之类的杂物,堆得满满当当,何歌刚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他不禁皱起眉头。
木桌旁的靠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保安制服,头发稀疏,眼睛睁得非常小,仿佛睡眠不足地一眨一眨。见到有人推门进来,男人稍微坐正了一点,将手中的烟头掐在烟灰缸中。
“你是谁?有什么事?”他警觉地看着何歌。
“您好,我是杂志社的记者,想向您打听一点事情。”何歌将烟盒打开,抽出一根递了过去,男人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
“记者?最近确实好多记者跑来打听那件事,前些天就有个年轻的女孩子也来问过,是你的同行吧?”
“不太清楚。”何歌不耐烦地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可没有闲工夫去听什么其他记者的事情,“先不提这个,请问师傅您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我是零六年来这儿上班的,到现在是第四年。”男人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惬意地吸了一口,吐出大量烟雾。
“也有一段时间了啊,那您平时和这栋里的租户熟悉吗?”
“先坐下说吧。”他从桌下拉出一张塑料凳,推给何歌。
“谢谢。”
“租户的话,我只和那些经常出入的长期租户比较熟,短期租户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我们这里的租户更换比较频繁,相当一部分人都是住不满一年就搬走了,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对那些租了一两年以上的租户更熟悉。”见何歌坐下后,男人接着说道。
“原来如此,那您认识一个叫张友崇的男人吗?他是这栋楼701的租户,去年被人杀害了,听说事情闹得还挺大的。”
“你说的是小张吧?唉,那件事说起来确实挺奇怪的。”他又吐出一阵烟雾,令房间内的味道更加浓烈,“我记得小张他大概也是零六年搬进这里的,只比我晚来几个月。他平时很少出门,总是独来独往的,也不知道具体做的是什么工作,但是性格却很好,其他租户们若是遇到电灯坏了或者水管不通之类的事情他都会来帮忙,就连我这个监控室之前屏幕出了问题都是他修好的。而且遇到熟悉的人都会热情地打招呼,现在想想,这小伙子真的很不错,只可惜啊,遇到了那种事情。”
何歌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起来。
“那您后来知道了他其实是做私家侦探的,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啊,可能就是这个职业太危险了吧,难怪我看他都老大不小了,还是单身,连女朋友都没有,毕竟是从事这么危险又不稳定的工作,女孩也不会放心跟着他吧。如果他能踏踏实实去找个厂打工,然后存钱买房子,老实本分一点,现在恐怕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您说得也在理。”
“没错吧?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自作主张,不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打算,还去搞什么侦探之类乱七八糟的工作,遇到这种事也是难免的啊。”停顿了一会儿,男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哦对了,说到女人,我想起来去年,也就是零九年后半年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好几次小张带着一个穿奇装异服的女孩子一起坐电梯,当时我还很奇怪,因为那个女孩子看上去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如果说是他女朋友的话年龄会不会差的太多了一点。于是我私底下问了小张,他告诉我说是他招来的助手,我虽然很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这是租户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好管太多。”
听见男人口中提到了类似白雪的人,何歌立刻提起了兴致,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不动声色地问:“您见过这个女孩子很多次吗?她具体长得是什么样子?”
“长相我是记不太清楚了,因为我其实也没见过她几次,只记得是个皮肤很白,看上去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她那身裙子我倒是记忆犹新,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就像那种什么来着,外国的公主穿的那种,有一大堆花边和蕾丝的装饰,只不过她那身是黑色的,看上去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您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手里经常拿着一把长柄伞?”
“嗯好像有点印象,那把伞看起来也很花哨,不过和她的裙子倒是很搭。”
果然没错!听完男人的回答,何歌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想,那个跟在张友崇身旁的少女,绝对就是白雪。他回想起昨天那个自己被白雪从伞中抽出的细剑刺穿的噩梦,不禁咽了口唾沫。
“听说张友崇死了之后,那个女孩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请问您之后还有再见到过她吗?”
男人回忆了一会后,坚定地摇摇头。
“那个案子发生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当时警察也来找我问了很多话,还调了大厅的监控,但是我们这里的监控只保存一个月,所以最后除了找到了她曾经与张友崇在大厅出入过几次的影像之外,什么收获也没有。”
“您对于这个案子是怎么看的呢?换句话说,您觉得张友崇是被谁杀害的呢?”
“不知道,毕竟我跟小张也没有熟到那种地步。不过他为人很好,基本不会与人结仇,而且又没什么钱也不太可能会有经济上的纠纷,所以会被人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掉真的让我觉得很奇怪。有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吧,因为当私家侦探得罪了什么人遭到报复之类的。”
“您不认为是那个女孩杀了他吗?毕竟她的行为很可疑啊,而且案件发生之后就马上消失了,来去无踪的。”何歌不死心地追问道,“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这样一个传闻,那个女孩其实是吸血鬼,她接近张友崇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他,吃他的血肉和精气,所以才能不留下一点痕迹,作案后像一阵风那样消失掉。”
“你说的那个传闻我确实听人说过,不过呢,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东西。什么吸血鬼啊幽灵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你以为是聊斋里的画皮吗?这种东西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
“这样的话那个奇怪的女孩又该怎么解释?”
“呵呵,这不是很简单吗?既然不可能是女朋友,在小张死后又立即消失也代表她不是亲属,那恐怕就只能是那种职业的吧”
“您的意思是?”
“哎呀,有必要说的那么清楚吗,就是做那种职业嘛,你懂的。”男人将快要燃尽的烟头掐在烟灰缸内,嘿嘿一笑,“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小张他年轻气盛,偶尔需要找人发泄一下也很正常嘛。而小张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的原因也很简单,那是因为没人再联系,她当然不可能自己跑来啊。”
“这么看来确实有这个可能。”
虽然嘴上这样附和,但是何歌心里完全不认可他的说法,白雪绝对是吸血鬼,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个男人只是因为被常识束缚了思想,所以才认识不到这么明显的真相。何歌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几个字,随后将本子与圆珠笔收进了口袋。
“那请问您知道张友崇有什么朋友或者家人吗?我想向他们打听一下。”
“这个就不清楚了,他总是独来独往的,就算有朋友我也不认识啊。”
“明白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何歌说着站起身,将那盒烟递给了男人。“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您拿去抽吧。”
“啊不用不用,这多不好意思。”男人一边拒绝着,一边笑呵呵地接过烟盒,“不再坐会吗?”
“抱歉,我还有点事情,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的话再来找您聊。”随意敷衍了一句后,何歌急匆匆地走出房间。
◇
前脚刚踏出大楼,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何歌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何先生,您听得到吗?”从那头传来了温婉的女声,应该是那个叫薰的女人在打电话。
“嗯,你说吧。”
“我们今天按您的吩咐,在楼下监视了一整天。”
“情况怎么样?”
“没有发现有符合您描述的少女出入过,她应该一整天都安分地待在屋里。”
“有用什么特殊手段查看吗?万一她变成蝙蝠飞出来怎么办?”
“您放心吧。”薰的语气非常笃定,“我们使用了非常灵验的水晶放在附近,只要有负向属性的生物经过就能感应到。”
“那就好,我坐今晚的火车回去,大概明天深夜才会到,明天还要再麻烦您费心一天了。”
“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嗯,那我先去准备买票了,再见。”
何歌挂掉了电话,拿出地图查看了一会,向着公交站台走去。
◇
话筒那头传来挂断的“嘟嘟”声,薰放下话筒,随即向沙发上的林雨提了一句。
“情况如何?”林雨翻看着手中的摄影杂志,头也不抬地问道。
“还能怎么样,他又不知道我们到底监视了没有,肯定只能相信了啊。”薰缓缓放下手中的话筒,“而且你不是说只要发短信给他就好了吗,干嘛现在又让我打电话?”
“我后面想了想,感觉还是打电话更有诚意。”
“还说什么诚意,明明就是在骗人。”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况且,我也不是打算收钱之后什么事都不做的。”
“这还真是稀奇,你打算做什么?用木桩或者十字架把那个吸血鬼干掉?”
林雨伸出食指摇了摇。
“都说了世界上没有吸血鬼,我只是想去找那个女孩子谈谈,搞清楚她和那个客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以防止这件事变得更加严重。”
“会不会有危险?从那个客人的描述来看,那女孩好像是挺不正常的,万一她到时候情绪失控伤人怎么办?”
“这是在担心我吗?呵呵,薰姐姐真是温柔呢。”林雨将杂志摊放在腿上,掩嘴微笑。
“笨,笨蛋!瞎说什么啊,真是的。”薰扶了一下眼镜,将头扭向一边,假装看向窗外被薄雪覆盖的街景。